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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牛票,獸皮,春價秋羊

  “沒有么?”

  李軒一愣,眼神微茫,似陷入了思索,撓頭道,“奇怪啊,我好像記得十二生肖是賽跑跑出來的吧,其中有龜有兔啊,烏龜比兔子先跑,兔子跑的快,超過了烏龜。可兔子老歇,超過烏龜就松懈了,就被不停爬呀爬的烏龜趕上了嘛,十二生肖里應該有王八呀。”

  “不可能。”

  且必居重重的一搖頭,一臉堅決,“烏龜先跑?那兔子怎么可能追上烏龜,王八爬的再慢,兔子也肯定攆不上。”

  “呃?你這么肯定?”李軒被且必居堅定的樣子唬了下。

  “肯定呀。”

  且必居一臉執著,兩手一前一后的比劃道,“你看,烏龜先爬前了一段,兔子追。就算兔子再快,烏龜已經先爬出去了一百步,兔子得先把這一百步補上吧?兔子補上一百步的這段時間。烏龜就又爬出去五十步了呀。兔子再追五十步,烏龜又爬出去二十五步了呀。

  兔子每回縮短與烏龜上一次的距離,烏龜肯定能再爬出去一段嘛,差距只會越來越小,可兔子還是永遠追不上烏龜嘛!”

  “哎呀。”

  李軒愣了愣神,感覺且必居說的很有道理呀,納悶道,“那生肖里的王八哪去了?”

  “這你得問兔子去。”

  且必居兩眼郁郁,看向手里畫著頭牛的白綾眼神,滿是糾結,“這能看見的綾上牛,又在哪里?”

  “就在你手上啊,有北盟的印鑒畫押,便等同地契,地契上難道就有地么?”

  李軒說話間的功夫,低頭刷刷刷,“咣咣咣”又是三張牛票出爐,頭也不抬的回道,“回頭我讓人把牛給你送過去,你得一牛還回一牛票就是。今我開四十張牛票交予你手,便等同已付牛給你。

  你可持此牛票,在北盟任何一家掛‘仙福通寶’銅錢招牌的成員貨棧通兌,甚或我盟內的莊子里,用此票把牛換出來。

  此票若是丟失,丟票等于丟牛。你可要好好保存,自己把票丟了,可莫要說我賴賬。”

  且必居拿著輕飄飄的牛票,一點都感受不到千斤健牛的壓手感,看著李軒手下刷刷幾筆,“咣”的一戳就是一頭牛被“生”了出來,更是滿臉糾結。

  他感覺面前之人比部落里最能生的母牛都牛,生牛之快,牛都不敢信。

  他卻是半疑半信,信比疑還要多些,口頭之約便是約,多了能摸到看到的張牛票,如地契一樣,反更踏實了些。

  李軒不管且必居如何想,依然執著的畫牛蓋戳,越畫越快,越畫牛越不像牛,越來越像長著四條短腿的長角土豆,只不過“咣咣咣”的蓋印聲中,“仙福通寶”的朱紅印戳,分毫不差。

  執著的一連開出四十張牛票,才擱筆甩了甩酸軟的手,把一沓牛票捏起來朝臉現便秘之色的且必居手里一遞,又抬頭沖一旁的赫哲一笑:“鐵箭是軍械,時下北盟只供內附的塞內諸部,烏蘇部若堅持要鐵箭也可以,或是我換個抵償物。”

  “敢問李君,何物?”

  隨著四十張牛票不停的開出來,一圈圍著看稀奇的胡人,都能感受到一股人家真是在辦正事的感覺,連彼此談笑的嘈雜聲都降了下來,神態愈端,全在仔細的瞧稀奇。

  赫哲的神色同樣軟化了不少,沒有被否定的怒意,而是好奇用何物抵箭。

  “獸皮。”

  李軒一邊揉著酸軟的腕子,一邊和聲細語道,“我北盟包收你烏蘇部今年所有產出的獸皮,明年正月一日前,你部產出的獸皮,不論多寡,就按榷價,入榷即收。”

  “獸皮,有多少要多少么?”赫哲愣了愣。

  “對,只要是榷場交易種類,不論多寡,有多少要多少。哪怕是你烏蘇部從別的部盟收來的獸皮,只要打著你烏蘇部的旗,送到了北盟的榷棧,都在包收之列。”

  李軒點頭,又豎起三指道,“我北盟成員榷場多在涿郡等幽州南部郡縣,烏蘇部則北出長墻數百里。一來一回,若是一時送來的獸皮多了,賬期順延到下次你部來送毛皮之時,盟內榷棧會把上次你需要的物資與銅錢備齊。

  榷場若不開市,你部毛皮送到我盟內指定成員家莊上是一樣的,有專人會過去清點。

  這個順延一次的賬期,我用榷場的應繳貨稅補你。官府收的那部分榷稅,每一季核算完畢,退你一次。最遲明年三月前,退完烏蘇部今年所有繳納的毛皮交易榷稅。

  按且必居的規矩,我欠烏蘇部四條命,便也壓北盟四條命予你,待五十萬斤鹽繳齊,你再放歸。其余人馬折損不論,我以包收你部出產的全部獸皮,抵償鐵箭,你看行么?”

  “行。”

  赫哲興奮的點頭,沖李軒連連拱手,“李君解決了我部的生計,赫哲應謝你才是。李君且放心,我只會送本部所產毛皮來,絕不讓李君與貴盟為難。”

  獸皮難賣,榷場時開時閉,各交易種類時收時不收,部民沿街擺攤才能售出幾張。

  挹婁烏蘇部屬肅慎一支,與烏蘇里部一樣,多居山林,挹婁就是“鹿”的意思,居山林則挖山住窯洞,穴居而漁獵。居平地則圍柵養豬,食豬肉穿豬皮,副業除養馬外,同是兼漁獵。

  龍潭山附近山林獵物極多,縫頂帳子百張虎皮稀松平常,就是獸皮太廉太難賣,只能與游牧部落的牛皮,漢地的布一樣,作為帳篷材料用。

  若是北盟愿意敞開收購烏蘇部滯銷的獸皮,換來布鹽油糧,鐵酒陶繒,等于把居山林帶的部民生計一下解決了,如何能讓赫哲不喜?

  “好,那咱們就說定了。”

  李軒笑呵呵的伸出巴掌,與赫哲擊掌為誓,又看向一直捋著小胡子,始終冷著一張臉的肅慎和碩部海蘭察。

  “我部獸皮也多。”

  海蘭察見李軒望來,不等李軒開口,就是面無表情的搶先開了口,“可我還是要弩,五十張弩,一弩百箭。若你愿償,就償弩,不愿償,則罷。”

  “海蘭察,你真執著,軒就佩服你這號規矩硬,輕易不出頭,咬定就不松口的壯士。”

  李軒不受海蘭察的冷臉所動,笑嘻嘻的沖小胡子眨了眨眼,一擺手道,“既然貴部獸皮不愁賣,我又怎會搶著買?還是那句話,既然是償命,便是北盟早前只與居塞內的內附諸部,進行軍械交易。五十張弩而已,便是擔些干系,和碩部若非要弩不可,軒也一定奉上。”

  頓了頓,又是沖海蘭察一笑,“那我愿換弩的條件,海蘭察,你還要不要聽呢?”

  海蘭察冷臉上眼皮一掀,深深看了眼嬉皮笑臉的李軒,直視著眼前一雙玩世不恭,眨來眨去的賊眼,沉默少許,眼中的焦距忽而一散,緩緩開口:“你說,我聽。”

  “十萬只羊。”

  李軒笑瞇瞇的看著海蘭察,輕輕道,“我北盟愿以春夏之羊價,收你和碩部今歲十萬只秋冬之羊。”

  海蘭察聞聲渾身一震,眼神陡然一亂,似迷茫似又被何事觸動,仿佛在不可置信中又嗅到了機緣的味道,訝異中又摻雜著莫名之色,眉頭緊皺中聲音都大了不少:“我和碩部可不放羊。”

  肅慎和碩部與挹婁烏蘇部,除了名字之外,實際大同小異,皆是城柵農耕,畜牧漁獵為主,不是游牧,部中沒有多少羊。

  可羊價與馬價一樣,草原上千錢的馬,到了漢地就分成了戎馬,田馬,駑馬。

  漢地州郡牛馬市里,一匹普通的耕馬,拉車的馬就萬錢。戎馬在內陸州兩萬,十萬錢一匹都稀松平常。

  用于長途行軍騎乘的匈奴馬等耐力馬,用于馱載鐵甲兵刃的河曲馬等重挽馬,用于臨戰沖鋒突陣的大宛馬等,一個騎士三匹馬是標配,馬都叫戰馬,但價各不相同。

  漢地無好馬,西域與草原的好馬到了關內只會越來越差,圈養加閹割,會一代不如一代,最終馬種消亡。漢地畜馬養馬之政,無一例外,沒有成功過的,戰馬依賴外部輸入。

  羊是一樣的,漢地一只羊三五百錢,草原上的羊百錢。

  草原游牧的牛羊,與漢地農耕農田里產出的糧食一樣,四季都是一樣的東西。

  但青黃不接時的糧價,與秋收時的糧價可不一樣,

  漢地農人有談之色變的青黃不接,北方草原上同樣有令牧民恐懼的黑災與白災。

  瑞雪兆豐年,草禾生長是需要雪的。北方草原冬季一旦少雪,甚或無雪,非但會影響來年水草生長,且會把牲畜渴死,牛羊會減膘,母畜會流產,易起疫病,造成牲畜大規模死亡。

  而雪多了也不行,一旦降雪過多,會把草埋住。牛羊要花更大的力氣才能用蹄子刨開雪層,吃到雪下的草,體力消耗越大,減膘越快。

  而肥膘就是牲畜的越冬小棉襖,冬前膘一減,牲畜就會被凍死。

  白災一來,加上氣溫驟降,可將滿草原的牛羊,一夜之間變成冰雕。

  而牧場是有承載力的,五畝草場最多只夠一只羊吃,冬天放牧又走不遠,草又少,超過草場承載力的牛羊,怎么都是死。

  所以,草原牛羊大規模屠宰的時間,就在秋季。

  肥膘不夠,牧民判斷熬不過冬的牛羊,就會殺掉,剝皮取肉。

  漢地農耕的農人放羊,與院子里放雞一樣,還是只吃窩邊草的畜牧,羊價一年四季差不離,臨冬過年還會高些。

  可游牧的草原完全不同,秋冬之時的牛羊價格,會驟降到春夏之時的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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