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陽進內,抬眼看去,只見里面布置十分簡單樸實,毫無奢華之意。
正對大門的墻壁上,掛著一幅裝裱好的,白底黑字的字帖,上書‘為公為民’四個大字。
字帖下方,靠墻擺放著一張暗紅色的長條堂幾,堂幾之上,左右兩邊,各擺放著一只青花大肚長頸瓶,正中則是一觀景盆栽不老松。
堂幾靠前則是一張紅木八仙桌,桌上放著一個托盤,盤中是未曾動過的饅頭稀飯,看來這婁知縣怕是連早飯都沒吃。
而在八仙桌兩邊,則各擺放著一張寬大的太師椅。
沒等方陽多看,老邢幾步走到屋子左側,對正坐在一張擺滿文書的長條大桌前,俯身簽文辦公的婁知縣抱拳行禮。
接著,他也不管婁知縣看沒看見,行完禮就走到婁知縣身側,在婁知縣耳邊低語一番,并抬手指了指方陽。
哦~?
婁知縣聞言,略感驚詫,他停下書寫,起身將手中的狼毫筆小心翼翼的放置在青瓷筆架上后,才抬頭看向方陽。
對一支不甚昂貴的狼毫筆都如此愛護有加,可見這婁知縣平時手頭并不寬裕。
婁知縣凝重的直視方陽片刻,他見方陽面帶微笑,風度不凡,不卑不亢的與自己對視,毫無懼意。不似一般百姓那樣,被自己一看就嚇得雙腿發軟,跪地磕頭。
對此婁知縣甚是滿意,原本凝重的表情也轉化為一絲笑意。
在婁知縣看來,能像方陽一樣表現的只有兩種人,一是正氣盈胸,胸懷坦蕩,問心無愧之人,此種人見到父母官有敬而無畏,自不必怕他。
二是身懷絕技,武力非凡之人,此種人心高氣傲,恃武而驕,自己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自不會放在他們眼里。
而剛才他聽老邢說,方陽很可能是江湖中人,身懷武藝,所以他自然就將方陽劃到第二種人里,對這種江湖中人,自古以來就有俠以武犯禁的說法,他身為一方父母官自然是慎重對待方陽,所以開始才會略顯凝重。
但婁知縣剛才對方陽打量一番,發現方陽面帶微笑,毫無驕氣、傲氣,看著方陽就如沐春風,十分舒爽,且在他身上一點江湖草莽之氣也無,反而有種淡淡的讀書人的書卷氣。
婁知縣自認為官數十年,對識人相面之道,還是有點把握的,他本身就是一個文人,所以在他看來,方陽既然身有書卷氣,雖是江湖中人,卻也定是胸懷正氣,心胸坦蕩之人。
故此,婁知縣自然就對方陽產生一絲好感,原本的凝重也被笑容代替。
方陽在婁知縣打量他的時候,他又何嘗不是在打量婁知縣。
只見婁知縣年約五十,不甚高大的身軀挺的筆直,略有幾道皺紋的臉上紅光滿面,他額頭寬大,長著一張四方臉,頗顯威嚴。
花白的頭發束起綁著塊方巾,頜下留著三縷花白長須,雙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顯得一身正氣。
由于沒有上公堂,故此,婁知縣沒有穿著官服,而是身著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袍,不顯眼處還有著幾處補丁,少了點官威,卻多了份平和。
老邢在一旁見方陽和婁知縣一直對視著,也不說話,他心中暗自著急,在他看來這婁知縣就是天,就算婁知縣脾氣好,但也要禮敬對待,小心伺候。
現在見方陽這么不知禮數,竟敢和婁知縣對視,還不知道上前行禮,他怎能不急,到時候惹惱了婁知縣方陽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老邢這人遇事雖然有些亂來,但心地卻是不壞,著急之下他是頻頻向方陽使眼色,偷偷打著手勢,叫方陽趕快上前行禮。
方陽見老邢抓耳撓腮的樣子,微微一笑,他也不想讓老邢為難,就在老邢焦急的目光下,上前一步,向婁知縣一抱拳,正待開口。
哪知道,婁知縣卻是擺了擺手,阻止了方陽:“不必多禮,你們江湖中人的規矩我雖然不懂,但也知道一些。”
說著,他看了眼老邢,老邢自以為很隱蔽的動作根本瞞不過婁知縣,他好笑道:“小邢,你在耍猴戲?我婁某的氣量雖不敢說能大到宰相肚里能撐船的程度,但卻也不算斤斤計較之人,難道他不向我行禮,我便會怪罪于他不成?”
“嘿嘿嘿~!”
老邢聞言,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得撓著頭,對婁知縣傻笑著,頗具喜感。
他擺出這副模樣,還真叫人生不氣來。
婁知縣見老邢這副樣子,也是無奈的搖搖頭,顯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老邢這副樣子了。
“請~!”
他轉頭不再搭理老邢,而是繞過長桌,伸手引方陽在太師椅上坐下。
方陽見狀,對婁知縣禮貌一笑,也不假惺惺的拒絕,直接大喇喇的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
見方陽如此豪爽,不客套,已經見慣了客套的婁知縣略微愣神,不過隨后他便撫須贊賞的看著方陽,在他眼里這是方陽有著赤子之心的表現,這才是真正的江湖兒女!
“上茶~!”
婁知縣沖外面喊了一聲,便在另一邊的主位上就坐。
等丫鬟將茶水奉上后,婁知縣對站在一旁的老邢道:“小邢啊,你先出去吧,我和方先生先聊幾句,記得把門帶上。”
“哎~!”
老邢彎腰點頭,答應了一聲,同時他沖‘不知禮數’的方陽使了個眼色,叫方陽注意點。
見方陽微微點頭,表示明白后,老邢這才放心的帶上門,走了出去。
“請~!”
婁知縣端起茶碗,沖方陽舉了一下。
方陽也是同樣端起茶碗回禮,隨后掀起碗蓋,用碗蓋將茶水表面的浮葉蕩開,吹了吹,小抿一口。
婁知縣喝了口茶后,便放下茶碗看著方陽,當先問道:“方先生,聽小邢說,你原本就是七俠鎮的人?”
“是啊~!”
方陽聞言點了點頭,接著長嘆一聲,他輕撫著茶碗,“我兩歲的時候,父母因故雙亡,獨留我一人無依無靠的在這七俠鎮生活。后來十歲那年,幸得上天垂憐,讓我得遇恩師,我便跟著他老人家出外闖蕩江湖,這一走就是十年時間!昨晚才剛剛回鄉。”
方陽也是順著婁知縣的話,便隨扯了兩句,但說到自己小時候一個人在七俠鎮掙扎求生的時候,方陽還真是有些感慨,雖然鎮上居民心善,對他照顧有加,但又怎能面面俱到,其中的艱辛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
婁知縣見方陽感慨的樣子,也是感同身受,他完全能想象到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想要獨自生活下去,是有多么的艱辛。
“往事如風,皆已逝去!不必多做他想,況且你如今器宇不凡,風度翩翩,足以告慰你父母在天之靈!”
婁知縣擺擺手,先是安慰了方陽一會,接著話鋒一轉,盯著方陽,“不過~剛才小邢說雌雄雙煞落網之時你就在現場,且告知他其中怕是有所誤會,不知此事你能否跟婁某說上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