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你不會同意了…”
那位閔長老留意到了方原的臉色,便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說道。
方原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很想回她一句:“你看我是傻子嗎?”
閔長老長嘆了一聲,道:“放棄吧,孩子,你既然走上了這么一條路,便沒有別的選擇好想,要么便是徹底的將劍道遺忘,要么便是走上邪路,但雪原上的邪劍修之路,比死路更可怕,我們洗劍池看在仙盟的份上,不會輕易傷你,但若是你一意孤行,非要進入雪原深處和那群邪修打交道的話,那就不要怪我了,便是真個斬了你,想必仙盟也不會說什么的!”
方原沉默了下來,久久不作聲。
巨劍之上,那幾位洗劍池弟子則是有些解氣一般的看著方原。
洗劍池就是洗劍池,在雪原之上,尤其是這第三道雪線之外,一直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言出法隨,無人敢違,便是仙盟欽點的六道魁首又如何,一樣不可能隨意過去。
倒是法舟之上的三大魔頭,此時都鬼鬼崇崇的探出了腦袋來看。
心里卻是愈發感覺,自家公子實在太有面子了…
洗劍池何曾與人這般客氣的講過道理啊,什么時候都是直接一劍斬過來了。
就連洗劍池元嬰長老都在講道理,看樣子公子的面子當真不小。
“真的就是一條絕路么?”
而方原,在這時候也沉默了下來,他不知在考慮著什么。
過了很久,那些洗劍池弟子都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才認真的抬起了頭來,道:“前輩,或許洗劍池說的是對的,我修的劍道確實是一條死路,但晚輩還是想去磨煉一番,哪怕這是一條死路,總也要讓我走上一走看看,誰能保證,晚輩不能將這條死路走活呢?”
“你…”
“哈哈,果不愧是六道魁首,狂妄的厲害…”
“你當自己是數劫前的三世劍魔,還是七百年前那個怪胎?”
聽了他這看起來認真,卻又難免有些幼稚的話,巨劍上的洗劍池弟子皆笑了起來。
就連那位洗劍池長老,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你這小兒一片向道之心,我倒欣賞,此前我還不信你是真的要去雪原深處歷煉,尋求道心,如今倒是信了幾分,只不過,我還是不可能放你過去,你也不可能過得去,因為洗劍池不想賭你會不會真有這本事,將一條死路走通,又或是成為邪修的其中一個,所以,這第三道雪線,便是你在雪原之上的禁地…”
說到了這里,她輕輕挑動了一下手指。
在她腰間的那一柄紫色木劍,便忽然間飛了起來,落在了她的手里。
閔長老抬起了頭來,聲音平靜,但卻勿庸置疑的說道:“這就是我洗劍池最后的底限,我們不會去逼廢掉你一身承天劍道,便已經做出了極大的讓步,也是白狐小侄兒以本命道劍為你擔保,贏取來的信任,但這份信任,也僅僅是不主動找你而已,余者,便不必多言了!”
“嗖”
說罷了這話時,她向著方原,抬手出劍,輕輕一劃。
那看起來只是木質的紫劍,卻在這時候,陡然間爆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劍氣,呼嘯而出,自方原面前劃過,那一劍里,似乎蘊含著難以形容的力量,直將周圍積雪激起,一道肉眼可見的雪霧,猶如白龍滾滾而走,從方原的身前,直直的劃向了極東之地,不知之處。
更可怖的是,這一劍劃過之后,良久,那雪霧兀自不動,便這么橫亙于天地之間。
憑由風雪摧擊,也只是凝固于天地之間,不受分毫影響。
“天啊…”
那幾位法舟之上的魔頭,看到了這一劍,都渾身僵硬,一動也不動。
他們有種感覺,若是那位元嬰仙劍,想殺自己,自己甚至都不會生出反抗之心。
倒有種恨不得將脖子送過去讓她殺的沖動。
那一劍,非但影響了天地,甚至影響到了人心。
“這就是劍心之威么?”
方原這時候也不動了,他只是呆呆的看著那一道雪霧。
他仔細而認真的感應著那一道雪霧里面,猶如實質一般的劍意,眼神無比的復雜。
那眼神里,有敬畏,有羨慕,也有著難以形容的不甘。
這就是劍心啊…
自己苦求而不可得的劍心…
“小輩,你當知道這一劍斬在了你身上,會是什么滋味!”
那位閔長老緩緩收了劍,眼神淡淡的看著方原,道:“回去吧,打消了再入雪原的念頭,否則我的耐心有限,下一次再出劍,便不會只是劃界為限而已,而是直接斬向你的腦袋!”
聽著這么一番話,方原沉默了良久,然后一言不發,轉身回到了法舟之中。
半晌之后,法舟轟隆,緩緩向南方退去。
巨劍之上,一眾洗劍池弟子都有些神色古怪,似乎沒想到方原走的這般干脆,過了一會,才有人冷笑了一聲,道:“這位六道魁首,倒是個聰明人,說走便真的退走了!”
巨劍上的白袍陸泊遠冷笑道:“他若不走,還真想領教閔師叔這一劍之威么?”
另一位白袍蕭琴沉默了一會,打量了一下閔長老的臉色,低聲道:“閔長老,這位六道魁首看起來不像是這般容易伏輸之輩,弟子建議,還是要著人盯著他,直到他完全的退出了雪原,甚至是雪州為主,事后還要寄書于仙盟,將他試圖入雪原尋邪劍之事告之!”
那位閔長老也望著方原離開的方向,眼神微沉,過了半晌才道:“求劍之人,若是這般輕易認輸才是笑話,只不過他若不是個傻子,便不會再來送死,我此番出關,本來便是為了那件事,不日便要往北邊走一遭兒,沒有太多功夫跟他在這里癡纏,便依你之見吧,倘若他再敢靠近雪線,或是在此盤亙不去,那我也只能對他不客氣了…”
“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了…”
方原的法舟,從巫雪山退了回來,慢慢的向南走,直到了第二道雪線白尸河附近,才停了下來,方原一直留在了舟艙之中,沒有現身,金寒雪則仍是在閉關,三位魔頭無所事事,心下也有些忐忑,便湊在了一起暗暗商議,心想這一次恐怕當真沒辦法再入雪原了。
他們也實在有些佩服自家這位雪公子,在洗劍池一開始態度便如此強硬的情況下,居然還敢磨蹭這么久,膽子也實在不能算小了,不過,再如何,如今也算真個結束了…
元嬰劍仙說出來的話,便是雪原上的鐵則。
他們也看出了方原心里有些不甘心,但不甘心又如何?
這雪原之上,不甘心的人多了,誰又能奈何得了洗劍池的元嬰劍仙?
“那便是劍心?”
而在此時的舟艙里,方原也正盤膝而坐。
他這時候倒是有些顧不上不甘心,而是仍然沉浸在那閔長老的一劍里。
他看到了那一劍橫空,劍意凝聚不散的一幕,也感受到了那一劍里,某種超脫于天地變化的根本不動之意,實在難以形容心里的感覺,那是一種無比敬畏,又無比渴望的感覺。
不過,他也從這一劍里,感受到了自己所修煉的無缺劍道與洗劍池劍道的不同。
那種不同,是從一開始練劍,便由無論細微的差別積累起來的。
“難怪洗劍池可以成就劍心,但修煉無缺劍經卻不能,因為無缺劍經太完美了…”
想象著那閔長老的一劍,方原心間雜念紛呈。
那一劍非常的驚艷,但卻不完美…
或者說,那一劍就不是朝著完美的方向修煉的,她追求的是更高明的力量與更高明的層次,而無缺劍經,追求的卻是每一步的圓滿,如此算起來,無缺劍經似乎要比洗劍池的劍道強,但最終的結果,卻是洗劍池可以一直走下去,但無缺劍道,卻最終固步自封…
“當年那位劍癡,該有多狂妄,才會想要創出這么一道劍經?”
“這樣的劍道,真有可能凝煉成劍心嗎?”
如此想著,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位青陽劍癡來,想起了此人在青陽宗留下了三卷劍經,那第三卷劍經,記載的正是劍心修煉之法,那劍心修煉之法,與邪劍修走的劍靈修煉之路可完全不一樣,那么,這是不是說明,這個人在留下這劍經的時候,已經成就了劍心了?
但又想到,在那時候,那位青陽劍癡,其實已經被廢掉了,這是不是又說明了,這無缺劍經里面的第三卷,其實是那位青陽劍癡憑空推衍出來的,而不是他真正經歷過的?
…方原還是愿意相信前者。
他相信那位青陽劍癡已經修煉成了劍心…
那么,既然他可以,自己當然也可以…
心間沉浸良久,他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來。
若有意,若無意,他的目光,掃過了那邪劍修送來的冰匣。
然后他便又轉開了目光,沉吟許久之后,走出了舟艙。
然后就看到,三個魔頭,正湊在一起交頭結耳,一見他出來,立時便站了起來,陪著笑臉道:“公子,咱們已經退到白尸河了,感覺還有人在盯著,是不是要直接退走…”
“退走?”
方原微微一怔,道:“誰說要退走了?”
三個魔頭呆了一呆,道:“剛才那位元嬰劍仙…”
方原搖了搖頭,道:“我打不過她,當然要讓她一讓,但誰說我就要直接退走了?”
三位魔頭呆住了:“那可怎么辦?”
方原道:“你們幫我想想辦法!”
三位魔頭:“…這么看得起人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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