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洋溢著歡快的氣息,各種各樣的聲音此起彼伏。
麻將聲,打牌聲,怒罵聲。
六覺聰敏,通天法眼,亦能聽物。
這里毫無意外,是張文易的屋子,產權上屬于他們兄妹的屋子。
而現在,這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疾病纏身的孩子的屋子,沒有任何安靜的要素。
此時,一個瘦漢子從屋里走出來,叼著根香煙美滋滋的抽著,然而看到李云捧著一骨灰壇子在門前,瞬間就炸毛了:“草,拿個骨灰壇子站在老子家門前干嘛,你找死啊!”
一邊罵人還一邊揣著旁邊的大樹,盡顯霸王風采。
面對瘦漢子指著臉怒罵,李云只是平靜道。
“敢問,這里是你的家?”
“這里不是老子的家難道還是你的家不成?”瘦漢子一臉厭惡的說道:“滾滾滾,別在這里礙著老子。”
“這里,分明是張文易兄妹的家。”
聽到這里,瘦漢子瞬間就呆愣住了,臉上的表情瞬間陰狠了起來,看著李云的臉龐也一陣不懷好意,二話不說,想要抓起李云的衣袖來狠狠的削一頓。
剛一出手,瘦漢子就感覺自己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 沒有任何征兆,就這么出現了這樣的感覺。
“貧道說,這里,是張文易兄妹的家,和你又有何關系呢?”
“我我”瘦漢子一聽到名字十分激動:“我誰說是他的家!這房子也有我的份兒,我可是他親叔叔,憑什么房子留給了他不留給我,這還是我爹建的呢!我不服氣啊!誰敢說這是他的房子老子弄死他!”
家族房產糾紛。
李云嘆了嘆氣,果然是這樣的情況。
眼前的瘦漢子是小受哥的血親,這屋子是小受哥爺爺的,按道理來說,小受哥父母雙亡,這房子應該留給眼前的瘦漢子才對。
可最后,這房子還是留給了小受哥兩兄妹。
關于房產這件事,還真的就是家務事 柳燕璃吐槽道。
“這種時候,只要有兩套房子就能解決了。”
“你很有想法,跟我學做菜吧。”白沉懶洋洋的說道:“學做紅燒韭菜胖頭魚吧。”
白沉的吐槽功力見漲,事實上這就是這種房產糾紛唯一的解決方法,有兩套房就不是問題了——
問題是對于大多數家庭來說,實現這個條件還是相當困難的。
此時,一個個抽著香煙,噘著檳榔的人從屋子里走出來,看到跪在地上的瘦漢子,愕然道:“老張你咋了,被人削了?”
“這不廢話嗎!趕緊幫忙把這三個外鄉人弄走啊。”
這些人不為所動,仿佛要看笑話一樣,一邊吃瓜一邊笑著。
瘦漢子臉面無光,滿臉通紅,最后說道:“我我給你一百塊錢行了吧,給你們每個人一百塊錢!趕緊的,給老子把他們給削了。”
“這才對嘛,記得可別賴賬。”
這些人滿臉不屑的看這李云這個外鄉人,白沉這個小白臉,柳燕璃這個平胸妹。
“感覺他們在很惡意的誹謗我”柳燕璃瞇著雙眼。
烏合之眾才不管那么多,立刻對李云發起了進攻。
一秒后,烏合之眾打出了GG。
“既然家已經不屬于你,那便將你送還給你妹妹吧”
李云踏入了這屋子里。
里邊依然有各種打麻還有打牌的聲音響起。
這房子直接被改造成了麻將館,供人玩樂的地方。
烏煙瘴氣,臭不可聞。
滿地的煙蒂,還有檳榔渣。
白沉皺著眉頭道。
“好濃重的敗氣,這些人還真會玩兒。”
“我算是能夠理解為什么這房子沒留給他的原因了。”李云同樣皺著眉頭:“這樣的環境對一個小姑娘來說和地獄沒什么區別吧。”
唯一的親人兄長沒有陪伴在身旁,住的的地方也變成這烏煙瘴氣的模樣,根本沒有任何生存質量可言。
這小樓一共三層樓,一層和二層都被用來當作這些人的娛樂設施了,大概三層是用來住人的。
呈現在李云面前的場景,是敗氣和生氣混雜的樣子。
充斥在一樓和二樓。
三樓沒有生氣,只有殘留的敗氣。
三樓并沒有人——
李云隨便抓了一個正在打麻將的光頭壯漢出來。
“草!老子就要贏了你”
“回答貧道一個問題。”李云淡然道:“原本生活在這里的小姑娘,她現在在哪兒。”
“草放開老子”
壯漢想動手,手剛揮舞,身體就不由自主凍僵了,舌頭也不聽使喚。
揮拳,會死。
生物的本能保護著壯漢,一開始還硬氣,最后還是軟了下來:“這里沒有什么小姑娘,張癩子他沒工作,沒老婆,更沒有孩子,要是有女人在這里出現的話,那肯定是小姐”
張文易有一個妹妹,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這里,什么都沒有。
連殘存的氣息都沒有。
李云沉默片刻后,平靜道:“你是從什么時候來到這村子里的。”
“我我是三年前入贅到這村子來的”
“那時候,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認識這位張癩子了嗎?”
“對那時候我就認識張癩子了”這壯漢又開始忍不住吐露道:“這里從三年前就是大家的娛樂場所了,大家在這里吃喝打麻將玩兒,還不用給張癩子錢,絕大多數人都不是本村子的人,都是外鎮還有隔壁村子的”
“貧道已經知道了,多謝居士解惑。”
李云放開了這壯漢。
這壯漢也不打麻將了,立刻拿起衣服拔腿就跑,連頭都不回,一邊跑還一邊喘著粗氣。
回憶起還不禁后怕。
“太可怕了表情太TM可怕了表情越來越可怕”
“他這看起來是要殺人啊”
“老李,你的表情好可怕。”柳燕璃看著李云的表情擔心道。
平時里柳燕璃雖然二,但也知道現在的李云在怒火徘徊的邊緣。
李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柳燕璃:“如果張文易的妹妹三年前就不在這里的話,那么這些年來,錢去哪兒了。”
“如果張癩子不收錢的話,那么他是依靠什么來維持煙酒不缺的體面生活的。”
說話間,法相在身后浮現。
依然是原本飄然的仙道造型,只是姿勢有了變化 宛如明王盆怒。
佇立于前。
“晦氣,真特么的晦氣”
張癩子扭了扭酸痛的肩膀,一連氣呼呼的踹著墻壁,面容扭曲。
越想越氣,干脆不想,張癩子拿出了自己的蘋果8手機,開始玩起了游戲。
您的流量已經超出。
“草,瞧不起老子嗎,流量錢對老子來說算個dio。”張癩子嘖嘖嘴,無視掉了這一條信息,立刻開始玩起了游戲:“MD,怎么這個月的錢還沒有打來”
游戲玩著玩著,突然眼前的場景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現實與虛幻的界限開始扭曲 手中的蘋果8不見了。
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看著眼前的場景,張癩子臉色都變青了。
村后山的懸崖峭壁。
風吹著很冷。
很冷。
“為為什么又來到這里”
“你拿著這些錢來享受,不會覺得內心不安嗎?”李云從陰影中走出來,盯著張癩子說道:“你知道,貧道此次前來,就是為了交還張居士的尸骨而來啊”
張癩子沒來得及害怕,一聽到張文易死了立刻面色一白。
“他他居然死了怎么死的賠償金呢賠償金怎么沒有來”
第一反應,是要賠償金。
一個可以長久提款的錢包沒有了,就打上賠償金的主意了。
“就算賠償金來了,也應該是他妹妹的。”
“可他妹妹早就已經死了啊”張癩子呢喃道:“還是我親自把她推下懸崖的。”
說完張癩子打了個激靈,一臉恐懼,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把這些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說出來。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旁纏繞著一支黑色的鎖鏈。
透骨冰寒。
心里所想,口中所言,皆為真實。
“你這樣做不會心中有愧么。”
“愧疚我當然愧疚啦,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到現在都時不時被驚醒。”張癩子癲狂道:“可這有什么辦法,我沒錢啊!我要活下去啊,我要享受啊,憑什么房子不留給我,我弄死個賠錢貨有問題嗎?她本來就身患重病,投錢給她就是丟到水里,還不如補償補償我我就想著把她丟到懸崖,反正每年都會有不少小孩子失足掉下去,找到都是尸骨無存”
這些都是張癩子的真實想法。
無論是李云白沉還是柳燕璃都覺得,眼前這人大概是沒救了,這發自內心的惡和瘋狂。
心已經被腐蝕的不成人樣,就算看起來像人,現在的他也只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而已。
李云只是有些心疼小受哥。
拼命的賺錢,本來是為了治好妹妹的,可想不到的是,那個真正愛著的親人已經不在人世間了,只有一只吸血鬼在榨取著他剩余的價值。
可以說,如果不是張癩子的話,小受哥就不會那么拼命的賺錢,就不會再干這一行,就不會玩鋼絲球那么危險的游戲,也就不會因此而喪命。
李云只覺得,這里邊都是因因果果,往復循環啊 “他為什么不回來看看,回家看看不就可以知道這事情了嗎,也就不會導致現在的下場。”柳燕璃雖然覺得這張癩子很可惡,可張文易三年不回家看看,只是自顧自的打錢,和留守孩子有什么區別,讓自己最親的妹妹留在這里獨自面對,也是滑稽。
“因為自卑,懦弱。”李云說道:“沒注意到嗎?即使是張癩子他這樣付出,將房子改成游樂場供人玩耍,也沒有人真正的尊重他,尊重張家,當然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張文易是依靠什么賺錢的,而張癩子是依靠什么樣的錢活著的付出再多,也只能減輕嘲笑的聲音而已。”
“根子里,無法抹除自卑,也就無法面對家鄉,無法在活著的時候回到家鄉,只能在死后憑借執念來到道觀里,委托我等將其送回而已。”
李云解除了幻境,現場只有一臉被玩壞的張癩子,嘴角流著唾沫,大小便失禁,惡臭熏天。
他已經瘋了。
精神世界已經被愧疚,懦弱,還有恐懼給攪合的一塌糊涂。
當然絕大多數是恐懼,他本身就不是什么精神力強的人,面對不能承受的恐懼還有秘密曝光的恐怖,一下子變成了神經病。
一個看起來兇狠,實際上脆弱纖細的男人。
和小受哥完全相反,小受哥雖然懦弱自卑看起來脆弱纖細不敢面對家鄉,但他在這種環境下堅強的過活著,還將妹妹的生命一起承擔在肩膀上。
此時,一個個村民路過,看著被玩壞的張癩子,只是發出陣陣嘲笑聲,根本不關心這大男人為什么突然變成了這一副樣子。
其中甚至還有剛剛待在里邊打牌,一起玩鬧的人。
可悲,可憐,可嘆。
“很快這些人就會忘掉張癩子了,就好像忘掉了張家兄妹的存在一樣。”
李云來到了這后山的懸崖峭壁,和剛剛張癩子記憶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高,又冷。
明明是大夏天的,這里卻出奇的冷。
李云覺得,很像這村子里人的人心。
“很難想象,一個小姑娘從那么高的懸崖上被推下去是什么感受啊,真不知道那人當時是怎么下的了手的。,”李云深深的吸了一口山間的空氣,冷氣灌入喉嚨。
轉身,將這骨灰罐子打開,將這里邊的骨灰盡皆傾倒在山崖下。
白色的煙塵隨風繚繞,很快就消失不見,骨灰和山崖融合在了一起。
“嘖,這里好像不是他的家鄉吧。”白沉說道。
“可他妹妹在這里啊”李云淡然道:“家鄉,家為前,鄉在后親人之所在,才是家啊若只有鄉,無家的話,那么那里又有什么意義呢。”
“現在,他們兩個應該在地下團聚了吧”柳燕璃傷感道。
“很嚴肅的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白沉懶洋洋道:“死亡時間不同,時間流也不同,能相遇怕不是白日做夢哦。”
“所以說,你就不能看一下氛圍么”
“抱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