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娘見潘湘說話時神情輕快,眼角含笑倒不似妙香身子有什么不妥一般,他們夫妻情深成親多年宛如剛識一般,若是女兒真有什么潘湘決不會是這樣的,當下心里一動便問道,
“可是妙香有了?”
這一對夫妻成親十幾年,卻是只生了一個嬛姐兒,如今已八歲了。
潘湘那性子是男子里頭少見的不喜孩子太多的,他那心里半分沒有為潘家開枝散葉的念頭,他也曾同趙妙香說過,
“我潘家遠親近戚早就死絕了,也無人逼得了我們,你愛生便生,不愛生我們就樂得清靜!”
因而夫妻二人有了一個嬛姐兒便已十分知足,趙妙香也是無可無不可,兩口子隨性的很。
只是一旁卻有那干著急的趙府中人,趙老爺子與六姨娘最是怕潘湘后繼無人,如今他官做的這般大,以后的家業難道讓嬛姐帶到別人家去么。
以至的每一回潘氏夫妻回去便要被催生一回,兩人硬是抗了五、六年這一回卻是無意中懷上的。
潘湘笑著沖著欣喜若狂的六姨娘拱手道,
“確是如姨娘所愿,小婿在此恭喜姨娘了!”
這情景要是外頭不知底細的人見了怕是要十分納悶,這當爹的有了孩子倒要自家姨娘道喜,也不知是什么規矩。
只這家里人才知曉,潘湘那性子,只怕他那心里還真沒有趙家人來的歡喜。
趙老爺子聽了也很是高興,忙點頭道,
“好!好!這一回再生個兒子便齊湊一個好字!”
眾人這廂說說笑笑便迎趙妙芙一家進城,因著他們一家在京城之中還沒有落腳之處便暫住在了壽晟侯府里。
晚上趙老爺子便設宴為自家小女兒一家接風洗塵,豫哥兒與湘哥兒也是吃了酒回來。待到第二日陸遠舟便進宮面圣,趙妙芙帶了三個孩子來見林玉潤。
姑嫂見面自有一番感嘆唏噓,林玉潤如今年近三十有五,卻是面色紅潤,桃眼粉腮,瞧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那周身的風情早已令得年歲這東西在她身上消失殆盡。
而趙妙芙與她同歲,雖是保養得宜但眉宇之間難免有些陰郁,那眉心的川字紋卻是隱隱的現了出來。
姑嫂再見面十分親熱,林玉潤拉了她的手坐到一旁,便問她一路可好,身子可受得住?家中公婆可好?小叔等可好?
這邊一一問過,又拉了孩子們來問,只是這三個孩子都十分靦腆只低低的應了兩句便不敢說話了。
林玉潤見狀便吩咐人去請了蕊姐兒,
“叫公主殿下來見過九姑母和表妹、表弟們!”
宮女領命去了,蕊姐兒不一會兒便過來了,趙妙芙嫁人時蕊姐兒還沒有出生,蕊姐兒出生后她回來也只見過一兩次,如今再見時卻是又驚又嘆,
“嫂嫂你這孩子一個個也不知怎么生的,豫哥兒生的似哥哥,湘哥兒那模樣我就怕他出門被人給搶了做女婿,怎得這蕊姐兒又似你一般,這模樣以后要什么兒郎才能配得上?還有蜀哥和定哥兒如今也不知長成什么樣兒了!”
林玉潤聽了笑道,
“蕊姐兒嫁人的話你可不能在你哥哥面前說,他這閨女要養在宮里一輩子的!”
趙妙芙聞言笑得不成,
“那有女兒家不嫁人的!”
笑完卻是嘆了一口氣道,
“女兒家真是在家里千好萬好,如珠如寶的捧著,到了別人家便沒有那般自在歡喜了,我現下才知曉在娘家時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順心如意,可笑我當年只因為比別人少一根金釵,衣裳做了同款便要哭鬧一場,現下想來真是太不懂事了!”
林玉潤聽她語氣凄涼心知她定是有事兒的,當下便叫蕊姐兒道,
“你帶了妹妹和弟弟們到外頭去玩兒!”
蕊姐兒笑著點頭答應,領著陸家三個孩子出去,見那陸娉娉好奇瞧著她手上的一串手鏈,這是用瑪瑙串的鏈子,上頭還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琥珀,里頭是一對兒背上有七顆星的小蟲子。
蕊姐兒笑著褪下來給她瞧道,
“表妹瞧著里頭的蟲子好玩么,這是前頭幾日大哥哥在西南給尋到的,表妹若是喜歡便拿去玩兒!”
陸娉娉忙搖頭道,
“我…我娘說了,這里是皇宮,你…你是公主,我們不能亂說話,不能亂動,更不能拿人東西!”
蕊姐兒笑道,
“你知曉我是公主,便不能違了我的令,這串鏈子我說送你,你便接著就是!”
又瞧見一旁的陸婷婷與陸萬豪也在瞧著,便笑道,
“我那宮里還有好幾串這樣的鏈子,不如去我那處瞧瞧!”
說著便帶了三人去了自家那宮里。
這頭林玉潤與趙妙芙說起了家事,見她眉宇不虞便問道,
“可是陸遠舟待你不好?”
趙妙芙搖了搖頭道,
“他沒有待我不好,我是他正妻,在家中操持家務伺候雙親,又照顧兩個小叔,他們陸家一家大小都靠著我過活,他那里能待我不好!”
話雖這樣說但語氣之中帶了幽怨,林玉潤聽罷卻搖頭道,
“夫妻之間那里能以錢財來衡量情義,若他真是你所說這樣,因你為陸家付出甚多才對你好,這樣的好便不是夫妻之間的好了!”
趙妙芙聞言卻是猛然取帕子捂了臉,
“嫂嫂…”
這廂竟低低的哭了起來,林玉潤坐在一旁也不勸她,只是靜靜任她哭了一場,這才讓宮女為她打了熱水擦臉,又換上了新茶。
趙妙芙哭過之后又洗了臉便覺著好多了,這廂沖林玉潤羞道,
“嫂嫂,我也不知為什么,見著你便想哭一哭,嫂嫂你莫要笑我!”
林玉潤應道,
“居家過日子煩心事兒,受氣事兒必是不少的,你平日里也沒有人能說,如今見了娘家人,哭一哭才是對的!”
趙妙芙嘆了一口氣道,
“嫂嫂,若說著受氣,陸遠舟倒是沒有給我氣受,便是瞧著我那些個嫁妝,他們一家子也沒有給我氣受,只是…只是我只覺著陸遠舟與我并沒有多少夫妻情義,若不是因著他家貧,我們家又富貴,還望著我們家周濟,只怕他發了財頭一個便要休了我!”
林玉潤皺眉,
“他可是心里有了別人?”
趙妙芙搖頭,
“他沒有別人,他…只是心里沒有我罷了!”
陸遠舟與趙妙芙這一對也是孽緣,一個是寒門子弟,只會苦讀詩書自覺肚子里墨水比旁人多,圣人的道理也知道不少,便自命是圣人門下,清高自傲心里瞧趙妙芙這滄州土豪出身的妻子不起。
又有趙妙芙自來家里寵慣了,多少有些大小姐的脾氣,陸遠舟本就不喜她,她有些小脾氣,小任性也不耐煩去哄她,心里更覺著她不夠溫柔小意,又自覺是男子不屑于女子計較,她有些什么便轉過身去只做不理,再煩了就躲進書房里去。
他越是這樣,趙妙芙便越是鬧得厲害,陸遠舟便越發的疏遠她。
待到趙妙芙回過味兒來時,自家的夫君已是在書房里呆了三個月了!
趙妙芙也覺出不對,便伏小做低去將他哄了回來,從此卻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一般,陸遠舟稍覺趙妙芙有甚不對,便要去書房里睡,趙妙芙便去認錯伏小,再將他哄回來。
這樣磕磕絆絆又過了幾年,陸遠舟習慣使然對她越發的冷漠,趙妙芙卻是滿腔的熱情被一盆盆冷水澆熄,漸漸的也不再去尋他了。
陸遠舟本對她無心,她不去他也樂得清靜,每日里在的書房之中只是讀書做文章,便是夫妻同房也是敷衍了事,若不是因著前頭生了兩個女兒,想要個兒子只怕陸遠舟更不會進她屋子。
待到生了老三豪哥兒,陸遠舟便徹底與趙妙芙淡了下來,私下里連手都不曾牽過了,夫妻二人當著眾人的面倒是做的天衣無縫,便是陸家人都沒有瞧出破綻來,若不是趙妙芙自家講出來,趙家人那里能知曉!
林玉潤聽了恨得手點趙妙芙額頭,
“你呀!出嫁前在家里也是千嬌百寵,天不怕地不怕,連你哥哥也要頂撞的,怎得陸遠舟一個書呆子你就收拾不了了?”
趙妙芙苦笑道,
“我前頭是怕鬧得太過,他更疏遠我,到了后來卻是已經心冷了,鬧不鬧已是沒有什么意義了!”
說白了還不是一個情字害人!
因為有情便多了許多顧慮,又因為有情才會被丈夫的冷漠傷了心,
林玉潤自是明白她的心思,這一世她與趙夫妻情深,但上一世孫紹棠便是這樣,漸漸的疏遠,漸漸的冰冷,不管白天黑夜,回到房中連話也沒有一句,到了后頭卻是連房門也不進了!
那種滿腔的情意被人無視與踐踏的感覺,比當著面扇你一耳光更讓心如死灰!
想到這處便沖趙妙芙道,
“你即是要對我講,自是因著心里還存了念想,若是真心冷了怕是連與人傾訴的欲望都沒有了?事到如今,你還想與他這樣下去么?”
趙妙芙茫然道,
“若是不這樣還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