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她是誰?
自然是久違了的司琪姑娘!
這廂她自妝臺上取了一盒粉打開,將上頭的粉餅取出,揭了下頭的油紙,里頭卻是露出一層黑漆漆的藥膏來,把藥膏涂抹在臉上細細揉搓,臉上的各處妝便全數落了下來,露出她原本白皙嬌嫩的皮膚來。
“呼!”
司琪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在銅鏡之中仔細打量著臉,皮膚上頭微微有些泛紅,是因長久被人皮遮蓋以至無法透氣之故。
正在顧盼自憐之間,身后傳來了男子低沉的說話聲,
“你不該在這宮里露出真容來!”
一張普普通通的臉出現在了鏡中,這人身子瘦高,穿著小太監的衣裳,正陰沉著臉瞧她,司琪見了他來立時嫣然一笑,
“昂哥!”
轉過身來見李昂皺眉瞧著她的臉,不由嘟了嘴道,
“昂哥,這樣日日裝著她的樣子,在這宮中陪那令惡心的皇帝,我都快要憋瘋了!”
李昂搖頭道,
“她即是手持教主圣牌,現在已是我派教主,你我聽命行事自是應該的!”
司琪恨恨道,
“走了一個祁紅艷又來一個她,為何我們不能離了這處自在逍遙,管她什么宏圖大業,媧女派是興是衰與我們再無關系,尋個鄉野之處相攜一生不好么?”
李昂眼中閃過一絲不屑,
真是婦人之見!鄉野生活有什么好?
日出而做日暮而息,每日里低頭彎腰在土里刨食,年年指望著老天爺賞一口飯吃,遇上大旱大澇便要賣兒賣女,有什么好?
李昂瞇著眼,
哼!似司琪這種自小生在媧女派當中,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人,那知他多年前被爹娘頸插草標跪于集市售賣的苦?若不是他被媧女派選中又天賦異稟,得了祁紅艷看中,他只怕早已賣身為奴淪入下賤了。
司琪自來愛他成癡,見他沉著臉不說話,只當自己言語令他心生不悅,當下忙拉了他手道,
“昂哥,你且莫生氣,我聽你的話,你要怎樣便怎樣,我…我乖乖兒扮她便是!”
說罷便轉過去取了人皮面具,李昂見了搖頭道,
“你這樣胡亂貼上去是不成的,還是我來吧!”
當下取了那人皮面具到后頭細心洗凈又擦干,過來給她輕輕擦拭面部,兩人站的近,司琪緊緊貼著他,鼻端嗅著他身上氣息,不由的有些情動,伸手環了他的勁瘦的腰,軟軟的叫道,
“昂哥!”
再抬頭已是眉梢帶俏,雙眼含情,李昂挑了挑眉頭,逕自給她涂抹均勻,
“昂哥!”
李昂一面動作一面細聲問她,
“皇帝可是臨幸了你?”
司琪身子微微一僵,
“昂…昂哥…可是…可是嫌我了?”
李昂微微一笑,
“我怎會嫌你,只是你適才可是弄干凈了?可不能留下后患!”
司琪撇嘴道,
“他如今早就失了真陽,自這宮里出了一個兒子之后,再沒有人生下他的孩子了!”
李昂神色平靜,低頭細細為她貼上了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小心些,再取下一回這人皮面具便不能用了!”
叮囑她乖乖坐好,自家卻出去了,不久后又回來捧了一碗藥給她,
“喝了吧!”
司琪乖乖喝了藥,又被他服侍著睡了下去,見她睡熟李昂才低頭躬身,挪著步子出來,尖細著嗓子道,
“娘娘睡下了!命我等不可打擾!”
眾宮女齊齊應喏,最近毓妃娘娘的脾氣是越發的大了,若是能不近身前,她們也是不愿去的!
李昂出來回到偏院之中,點了油燈坐到桌前倒了水喝,
哼!你當我真是甘心供人驅使么?
若不是為了那劉氏皇帝的私庫,我會到這深宮之中么?
如今她使一個金蟬脫殼讓司琪假扮她,自家倒出宮了。我也將計就計,想法子搬了那私庫里頭的東西,以后天高海闊,便是我自由自在的時候了!
這廂他們在皇宮之中謀劃,滄州城外卻也是來了一隊逃亡的百姓,
“崔娘子!快些走!”
這隊伍之中一名年長的婦人由一位妙齡的少女扶著,那婦人顯是有病,臉色灰敗,呼吸時胸膛之中嘶嘶作響,正步履蹣跚走在最后頭,前頭有相識的見了便出聲喚道,
“好不易到了滄州,崔娘子可不能落下了!”
崔娘子低低的應了一聲,
“來了!”
身旁的少女低著頭攙扶著她,
“娘,我們快些走吧!”
一隊人好不易來到了滄州城外,離城五里卻有專設的流民營地,到了這處便要進入營地之中,由專人負責登記姓名、年齡、籍貫等等,再分配到各營之中安排住宿。
這廂進去之后卻是各營的大夫進來摸脈查看,摸到崔娘子的脈時卻是皺了眉頭,沖著那少女道,
“你娘的病十分嚴重,只怕是有些不妥了!”
那少女聽了哭的不成,跪下求大夫道,
“求求您救救我娘,只要能救我娘,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的!”
大夫搖頭道,
“這病乃是癆病,需得精心將養,每日里服的藥也是十分昂貴,只怕這病你們是治不起的!”
那少女聽了痛哭失聲,求了大夫許久,那大夫搖頭道,
“不是不能治,卻是治不起,你還是想法子湊銀子吧!”
這營中全數都是流民,瞧著母女兩人都已是神情木然,他們一路從臨州到了這處,沿路也見過不少倒斃之人,對生死早就麻木,卻是無一人助那對母女。
倒是那看營的小兵見那少女生得好看,哭起來更是楚楚可憐,便動了惻隱之心對她道,
“你也不用太過傷心!待隔幾日辦好入城的腰牌便去那城中的善堂瞧瞧,那處專門收容老弱婦孺,會幫人尋些活計來做,你若是會些手藝活兒,能自家養活自家再賺些銀子給你娘治病吧!”
“小女…小女子會刺繡!繡的…繡的東西人人見了都說的好!”
小兵道,
“即是如此,我便去替你求求情吧!”
那少女聽了千恩萬謝,小兵果然去給她們求了情,上頭便提前開了腰牌,放她們進城。
母女兩進城,果然在城中尋到了善堂,母女兩人便在這處住了下來,靠著少女一手出眾的繡活倒也將自家養活,又替老母治病。
日子久了這善堂之中人人都知曉這處有一個崔姑娘,一手繡活繡花花香,繡鳥鳥啼。
這善堂本就是趙家產業,如今趙二爺成家,趙老爺子打算著漸漸將手里的產業交付與他。
因這善堂不涉經貿來往,每月只是撥銀子查查賬,老爺子便頭一個交給了趙庭讓他慢慢學著接手。
趙庭接過手也是十分欣喜,總也想做出了一番事兒來不讓人小瞧了。
這廂便打算來巡查一番,將那賬本帶上一來查賬,二來瞧瞧下頭人可是認真辦事兒,有無陽奉陰違。
趙二爺騎了馬到這善堂來瞧,下頭人忙出來迎,他便四處查看,尋那孤寡婦孺詢問,俱都道吃住皆好,并無虧待之事。
趙庭漸漸放了心,轉到一旁院子卻是見一位少女在那房檐下頭繡花,察覺有人來了便抬起頭來瞧,見一位衣著光鮮,面白如玉的貴公子立在那處瞧她,頓時慌了手腳放了手里的東西站起來行禮。
“公子!”
趙庭點了點頭轉臉問那管事的,
“她是何人?”
管事的道,
“這是崔真真,崔姑娘…”
說罷將母女倆來歷一說,趙庭點頭道,
“即是有好手藝,也不能埋沒了,趙家繡坊之中繡娘短缺,不如安排到里頭做事,銀子也要掙得多些!”
管事的應道,
“先頭倒是這般安排的,只是崔姑娘母親身有癆病,日夜要人在身邊服侍,她不愿離了母親去繡坊,只能接些零散的活計來做!”
趙庭聽了連連點頭,
“倒是一個至孝之人!”
想了想道,
“這事兒便由我來安排,如此至孝之人自是應善待的!”
那管事的聽了忙叫崔真真,
“還不快來謝過二爺!”
崔真真含羞帶怯忙過來福身行禮,
“謝過二爺!”
抬頭見那溫潤公子沖她點頭微笑,自家立時紅了臉兒,妙齡少女眉目如畫,粉面帶俏自有周身的風情,那管事的瞧著也是一呆,趙庭瞧著她卻是想起了那個大眼嬌俏的人來,
“這崔真真瞧著只怕與她也是一般年紀,俱都是美貌可愛的姑娘,只是不知她現在如何了?鄭公可是為她選了人家?”
想到這處卻是只覺心口一疼,呼吸不暢,勉強笑笑便轉身走了。
那管事的忙跟了上去,在他們身后崔真真明眸微瞇,目光幽深。
趙庭這廂神思不屬匆匆應付了管事的幾句,便出門打馬走了,管事的看著他的背影回想起他見了崔真真便有些異樣,不由在心中暗想,
“這二爺莫不是瞧上了崔姑娘?”
心下越想越覺著像是,
二爺如今不過只有一妻,說不得這崔真真要被納入府中成了二爺身邊的人,此時多加照看總是無錯的!
自此管事的對那崔真真母女倒是時有照顧,明眼人瞧見了,心里自有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