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潤點了點頭,又問堂下兩個漢子,
“你們誰是大妞兒的家人?”
那青年漢子上來行禮道,
“回大奶奶話,小的牛小山是大妞的大哥!”
林玉潤在上頭瞧這漢子,果然也生得十分黑壯,跟大妞兒倒真是一家人!又看了看那中年的漢子,
“你是春草的父親么?”
那漢子吭哧半天道,
“回大奶奶話,小的關大正是香草的親爹!”
林玉潤點頭道,
“我今日召你們來,乃是因我們新搬了宅子,身邊少了人手,便想將這兩個丫頭留在身邊,你們若是愿意便點個頭,若是不愿便還將她們領回去就是!”
下頭兩個男子還未說話,那黑丫頭笑呵呵的問道,
“若是留下來還有糖吃么?”
林玉潤喜歡她憨憨傻傻的樣兒,便柔聲道,
“我這處自是有糖吃的,不過卻不能多吃,一日只能三顆!”
那黑丫頭點頭如搗蒜,
“我要留下來,要留下來!”
轉臉又對她哥道,
“哥,我要吃糖!我要留在大奶奶身邊!”
那牛小山平日里顯是極寵自家妹子,聽她這般說了,當下摳了摳后腦勺,
“大奶奶,這丫頭…這丫頭卻是個能吃的!”
朱砂在一旁微微一笑,
“你且放心吧!你家妹子在大奶奶這里餓不著的!”
牛小山聽了憨笑著瞧著自家妹妹,點頭道,
“即是大奶奶不嫌棄便收了這丫頭吧!”
那關大卻有些猶豫,
“回大奶奶,我這丫頭笨得很,又膽子小,怕是不頂用!”
林玉潤看了一眼下頭低著頭的香草,卻見她聽了她爹說話,手兒便揉著衣角,下頭兩個腳大指拇踩來踩去,只怕心下還是有些愿意的,便道,
“丫頭們笨些我倒不怕,只要忠心便好!”
下頭關大立時跪下去道,
“大奶奶,大爺救了我們一莊子人的命,香草這條命也是大爺救的,她能來伺候大奶奶是她多少世修來的福氣,您便是要她去死,我這當爹的也沒二話!”
林玉潤聽了好笑又好氣,
“這般小的丫頭我讓她去死作甚!只帶在身邊做個伺候的丫頭,你們且放心,日后大了,我必也是賞一筆嫁妝,將她們風風光光嫁出去的!”
如此兩個丫頭的父兄聽了自是大喜,連忙帶著兩人給林玉潤叩了頭,林玉潤又給兩個丫頭改了名字,大妞兒便喚寶靈,香草便喚了碧璽,兩人交給了朱砂帶著。
隔了兩日那人牙婆子果然帶了人來,一個廳堂里站了好些小丫頭,林玉潤瞧她們一個面黃肌瘦,精神萎靡,便問道,
“這些個丫頭卻是從那里來的?”
牙婆子上來陪笑道,
“回大奶奶話,這些丫頭們多是家里窮賣出來的,如今世道不好,家里生了女兒喂到四五歲賣的都有,只是那些太小不頂用,小的便選了些年紀大的過來!”
林玉潤聽了微微嘆了一口氣,仔細打量這些丫頭,一個個都似那豆芽兒一般,看身量都差不多,便去看這些小丫頭們的臉,卻有幾個目光沉靜,舉止有度的,當下讓艾葉一一記了下來,將人指點給人牙婆子看,那婆子便拉了她們幾個出來另排了一排,
卻在這時趙旭進來了,掃一眼滿堂的黃毛丫頭,過來坐下,
“大奶奶可有相中的?”
林玉潤指了眼前的幾個道,
“我瞧著這幾個都不錯,只是一時不想進那么多人,便要在這里頭挑出來才是!”
趙旭聽了一揮手道,
“你身邊人本就應多些,這些個小丫頭便都留下吧!幾個丫頭片子而已這家里頭又不是養不起!”
林玉潤聽了心道,這些個丫頭被那牙婆子帶回去也是去別人家為奴為婢,在我們家終究有我看著,怎也不會虧待她們!
當下笑道,
“即是大爺發了話,那這幾個我便都收了吧!”
那牙婆子聽了忙過來謝道,
“大奶奶慈悲,她們跟了你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說罷呈了那幾個丫頭的身契上來,林玉潤接過看了看放到一邊,之后自有陶大管事安排去衙門里備案。
留下的統共六個小丫頭,最大的十歲,最小的七歲,林玉潤又叫她們過來,問了家是那里的?如今還有什么人?
這些丫頭們一個個作了答,果然都是家里過不下去賣出來的,林玉潤心下十分滿意,便一一給她們別取了名字,彌玉是個細眉細眼的丫頭,瑪瑙生得最小,珊瑚最大今年十歲,倒是性子最沉穩,翡翠生得最好大眼濃眉,珍珠卻是個愛笑的,還有一個石英生得手腳粗大,有一把好力氣!
趙旭見了笑道,
“你這些丫頭湊起來倒有八個,勉強夠使了,只是沒個老成持重之人與你管教,只怕她們不懂事反添了麻煩,我那奶娘阮媽媽你可還記得?”
林玉潤點頭道,
“自然記得,只是我們成親之后,便沒有見到阮媽媽,不知她如今在何處?”
“她那兒子,我那奶兄阮成,因是在這豫州安縣做生意,便接了她過來享福,只是前陣子又給我去信,想又回來伺候我,信去了滄州,這幾日才又自滄州混著家里的信轉到了我手上!”
說罷拿了信出來給林玉潤看,林玉潤接過來一看,見上頭果然寫著因是從小跟著趙旭,跟著兒子一處實在牽掛著這邊,便想要回來!
林玉潤笑道,
“若是阮媽媽過來當然好,我這后頭院子就差一個老人鎮著!”
趙旭道,
“即是大奶奶愿意,我便派人去安縣接她,左右不過四五天的路程!”
如此林玉潤后宅里貼身的人手倒是齊全了,之后又清點了各處,給保官又添了兩個丫頭,粗使的婆子并廚娘也尋了十幾個,自家早前那個廚娘卻是撥到前頭給武師、護院們,而那周氏兄弟如今卻是轉了正,正正經經管起林玉潤的后廚來。
待得一切理順之后林玉潤終是騰出手來給滄州寫信,她這廂寫了給林老爺,又給劉姨娘去了一封,待得一月之后才有信回來,林老爺的卻是與給趙旭的混在一處,轉交了給她,寥寥幾句,都是要叮囑她要順從夫君,不可恣意任性等等之類,
劉姨娘這邊倒是回了厚厚一摞,信中言說她離了滄州后,那邊局勢越發的亂了起來,那禹州的流民因著被州府驅趕著,竟是向滄州去了。
滄州的知府卻十分仁厚,不忍流民受苦便建了流民營,派了專人管束又是施糧又施藥,城里的富戶都有出資,林家也是出錢出力又出人,只是越是如此,那些流民們得了信兒越發往滄州去了,短短一月時間城外竟是聚集了近十萬之眾!滄州城也感覺吃力起來!
又有那流民不服管束,竄到城里四處生事,偷盜搶劫無所不做,城里一時人心惶惶,都言說要將這些流民趕出滄州,只是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這些餓得雙眼發紅的災民們!
如今滄州漸顯危機,連劉姨娘這種深閨之中的婦道人家也覺著這樣下去只怕要出大禍亂!若是有一日流民暴動起來沖入城中,這些城里的百姓們又當如何是好?
只是那滄州的州府向朝庭連發了幾道奏折,卻是如石沉大海無有音訊,那上頭的各部大佬們正立在朝堂上磨嘴皮子,噴口水,那里顧得上這一頭一干受苦的百姓!
劉姨娘又講了眼看著局勢不好,林夫人便想將林玉淑盡快嫁了,選了林老爺老家璧縣的遠房親戚,家里良田不少,人也是踏實能干的!
林玉潤看到此處想,
“林玉淑養在林夫人膝下多年,雖說心里惱她,在這婚姻大事上終究沒有虧待她!”
劉姨娘又講那林玉萍來了信說,他們出了滄州便遇上強匪,本應早早來報信,只是因那禹州流民四起,這信兒到前陣子才送到手上,孫家人走的比趙家人還要早,他們也是想自海邊搭船去臨州,只是不敢從那禹州過,便繞道去了瑜州,卻沒成想半路還是遇上了強盜,那孫紹棠又受了腿傷一直養著,因而到了如今他們還在瑜州呆著。
林玉潤看了心中暗想,
“前世里他們也是走的瑜州卻是半點事兒沒有,怎得不過比前世晚了一月就被攔在瑜州不能出來!再不走的話,只怕以后更不好走了!”
她卻不知這中間卻有自家那好夫君搞的鬼!
末了劉婕娘自是要問林玉潤一路之上可有不適,到了豫州生活如何?種種關心、擔憂的話兒,拳拳愛女之心溢于言表,林玉潤看了淚珠兒撲索索便下來了,想到前世兵荒馬亂,與家里斷了音信,只怕最急的就是姨娘了!
林玉潤這廂看罷了信,又提筆回信,將這邊諸事一一簡略講過,不知不覺竟也寫了好幾張紙,晾干了便收到信封里,叫外頭的人,
“來人!”
喚了幾聲卻是半個人影也無,心下不由奇怪,提了聲音又叫,
“誰在外頭伺候?”
卻把朱砂叫了進來,朱砂手里提了熬好的百合蓮子湯放桌上,左右看看,
“奴婢去廚房給您端蓮子湯了,叫了寶靈與珍珠在門口守著…”
說罷盛了湯放到林玉潤身前,伺候著林玉潤吃完,才打門口見到兩個小丫頭,躡手躡腳的進來,朱砂見了頓時幾步過去一手擰了一個,怒道,
“讓你們守在書房門口伺候大奶奶,你們卻是跑到那處瘋去了?”
兩個小丫頭被擰得生疼立時哭了起來,
“朱砂姐姐饒命!”
兩個小丫頭卻是守在書房門前,久極無聊悄悄兒跑到外頭玩去了,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又想悄悄兒溜回來,左右大奶奶關著房門,定是不會知曉,那成想被朱砂逮個正著。
朱砂氣得不行,便罰了她們到那院子里跪著,兩個小丫頭哭唧唧跪在那處也不敢求饒了,只拿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兒瞧著朱砂,林玉潤在里頭皺起了眉頭,今兒艾葉去那新宅子布置家什了,只留了朱砂在家里管著,看來這自家兩個大丫頭實在少了,事兒一多便管不到這些個小丫頭們,日子久了遲早要亂!
忽而想起阮媽媽來,也不知趙旭將人請到沒有,待得趙旭晚上回來問起這事,趙旭卻是搖頭道,
“這樁事兒倒是有些棘手,只怕大奶奶還要再等一陣子!”
林玉潤聽了奇道,
“阮媽媽不是說就在那安縣么,離這里不過四五天的路程,怎得還要等一陣子!”
趙旭道,
“路程雖說不遠,頭一波去的人到如今還沒有回來,我如今忙著新宅子那邊,又要接手豫州這邊的生意,實在走不開,今日只把趙寶派了過去,等幾日看他回信是怎生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