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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薔薇架下

  眼見得“神探”一行走得遠了,興濟伯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臉無奈地道:“現在的小姑娘啊,真是…不好講。”

  曹子廉聞咳嗽了一聲,抖了抖寬寬的衣袖,與他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同時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情,齊齊搖頭。

  “《女戒》之后,竟也有此異類,可嘆啊!”曹子廉感慨了一句。

  “曹大人說得正是。”興濟伯立時說道,言語之間,又是一派君子之風:“今日之事不過是小事罷了。如今卻是高山皓月屈就于小池幽潭。委屈了曹大人,這皆是我的不是。”

  他這話用字極雅,將一通馬屁拍得風流至極,曹子廉的面上便露出笑來,深覺這位伯爺是個妙人。

  且不說這兩位是如何惺惺相惜、互訴衷腸,只說陳瀅一行,行出游廊、穿過小徑,方一踏上那垂柳依依的石子路,便見前頭薔薇花幛的下頭,立著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身玄衣,正是裴恕。

  陳瀅腳步微頓。

  他怎么沒走?莫非有事?

  這念頭在她心里轉了轉,正要開口相詢,驀見那花幛后頭又轉出兩個人來,一個清麗窈窕、一個嬌小美艷,竟是謝家姐妹。

  陳瀅一時訝然,竟也忘了打招呼,只停步不語。

  謝家姐妹卻并沒注意到陳瀅等人,甫一現身,那謝姜便當先笑著向裴恕道:“恕哥哥,久等了罷?”

  她有著幽潭般的一雙眸子,拋去的視線似若飄絮,向裴恕的身上繞了一匝,又繞一匝。

  “無妨的。”裴恕很是隨意地說道,說話的語氣倒是很規矩,不像在陳瀅面前時那樣張揚。

  只是,他注意力根本就沒放在謝姜的身上,于是,那柔柔飄來的、絲絮纏繞般的溫軟視線,便也在這簡短的三字間,碎了、斷了。

  “都怨父親,叫我們不許亂走,說是后院兒出了事,結果我們只好呆坐在那小軒里喝茶,那點心又不好吃,天兒也熱,說起來恕哥哥怕是不信,那花圃里開了好大的月季花兒呢,都曬得快焦了。”謝妍咭咭呱呱地說著話兒,語聲甜脆嬌嫩,如同多汁的果實一般可人。

  這動人的聲音像是有著魔力,無論她說的是什么無趣的話兒,也總不能叫人生出惡感來,甚至隱隱還盼著她多說幾句。

  抱怨了一通兒后,謝妍便笑盈盈地問裴恕:“恕哥哥,后頭果真出事了么?你能不能給我們說說,到底出了什么事?”說著又噘起了嘴,孩子氣地扯了扯自己的衣帶,滿臉愀然:“我原要問人的,只大姐姐卻不允,倒把我給悶得不行。”

  這長長的一串問話兒,得來的回答,卻也只得一個“唔”字。

  裴恕看也未看謝妍,用一個單音節了結對話,旋即遙遙向陳瀅一點頭:“陳三姑娘也出來了。”

  謝家姐妹聞言,齊齊側首,不由皆是面現訝然。

  “呀,陳三姑娘也還沒走么?”謝妍當先問道,甜美而嬌娜的面龐上,蘊著幾分好奇。

  陳瀅便往前踏了幾步,口中說道:“我查案子,走得遲了些。”

  “查案子?”謝妍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目中訝色越發鮮明:“陳三姑娘?你?查案子?”

  一連三問,好奇、不解、好笑,層層情緒疊加,一重高過一重,盡皆拋向了陳瀅。

  “陳三姑娘有御賜金牌,乃是奉旨查案。”不待陳瀅作答,裴恕便順口接下了話題。

  他可能只是在就事論事,可陳瀅卻還是聽出了那么一點點的不以為然。

  謝妍“哦”了一聲,如水明眸繞著陳瀅輕輕打個轉兒,便又掩唇而笑:“真真是巧,因父親前來查案,我們才能討得父親應允,等著恕哥哥一同回府,卻不想,陳三姑娘竟與恕哥哥一同出來了,這可有趣兒得緊。”

  “我是留下看尸首的。”陳瀅的語聲十分平靜,全然不顧對面兩張剎時失色的花容,只單純地陳述事實:“因為涉及到了人命,這案子便不能輕忽。如今事了,我便沒必要留下了。”

  這算是一個簡短的解釋。

  至于謝家姐妹會往什么地方去想,陳瀅并不關心。

  此時,始終不曾出聲的謝姜,終是緩緩往前行了兩步,與裴恕并立于花下,含笑道:“陳三姑娘可真有本事,我實是佩服得緊。”

  便在她說話之際,恰有一陣風來,將她的裙帶拂得翻卷起來,花幛亦在風中俯仰離合,越發襯得那纖影衣袂翩飛,似欲乘風而去。

  陳瀅正站在她們對面,自將這動人的畫面看了個十足,只覺得謝姜往裴恕身邊這么一站,便生生站出了幾分璧人如玉的味道。

  只可惜,裴恕卻是完全地不解風情。

  那風兒尚未停歇,他便已然邁開大步走到了陳瀅的身前,開口便道:“陳三姑娘方才是不是揀了塊骨頭?”

  如畫風物立時消散,連同那隨風而舞的旖旎與情致,亦在這煞風景的言語中,化作了飛灰。

  謝姜微微一笑,舉袖拂鬢,一行一止,依舊有若舞蹈。

  不過,陳瀅此刻卻是無暇欣賞了。

  她正色看向裴恕,說道:“是的,裴大人。一只手骨從裹尸袋里掉了出來,我便揀了。”

  “還回去了?”裴恕問道,習慣性地挑起了一根眉毛,神情中有著明顯的不信任。

  陳瀅愣了片刻,險些失笑。

  不把骨頭還回去,難道她還能私自留下?

  她的手上又沒有儀器設備,又不能驗DNA,留下骨頭也沒用啊。

  “自然是還了。”她說道,盡量讓語氣顯得鄭重。

  裴恕沒說話,只瞇起了本就不大的眼眸。

  剎時間,似有銳利的箭意襲來,仿若化為了實質。

  陳瀅半仰著頭看著他。

  縱然隔著幾重輕紗,那平靜而純凈的氣息,仍舊自她的身上迢遞而來,給人的感覺是干凈而舒服的。

  很顯然,她并沒有為他的氣勢所懾。

  “我真的還了。”陳瀅的語氣比方才還要真誠,“裴大人若是不信,回去一查便知,那兩只手骨定是都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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