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柳風拂面、花香襲人,園中風景自不必提。只那陳清到底年幼,沒一會兒便不再像方才那樣拘束了,一手拉著陳湘、一手扯住陳涵,吱吱喳喳地說起話來,小臉兒都笑開了花。
陳漌見狀,便輕輕一扯陳瀅,遞了個眼風。
陳瀅知道她的意思,遂放慢了腳步,兩個人漸漸便落在了人后。
等到前頭那姐妹三人離得遠些了,陳瀅便輕聲問道:大姐姐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陳漌聞言,微垂了頭,貝齒輕咬著唇瓣,良久后,方聲音很低地道:也……也沒有什么,就是覺得那屋子里怪悶的,想與三妹妹出來散散。
陳瀅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陳漌便也就此沉默了下來,似是真的只是要出來散步,然她的眉心始終蹙著,仿佛有什么心事,幾次欲言又止,到最后卻還是不曾開口,只沉默著一路向前。
陳瀅是慣于安靜的人,便不說話也沒什么。兩個人靜靜地轉過曲廊,前頭的陳清忽地歡呼了一聲,道:哎呀呀,那便是荷塘了吧?說著便又贊嘆:好漂亮的荷花啊,那就是碧荷么?
那領路的丫鬟抿嘴兒笑了笑,面上的神情很是矜持:回陳五姑娘的話,那就是碧荷了。
陳清立時笑彎了眼睛,使勁兒拉著陳湘往前走,一旁的陳涵順勢便甩開了她,撫著手腕嗔道:小丫頭手勁兒倒真大,腕子都疼了。
她的丫鬟沉香忙過來替她揉,她便停下了腳步,回首看著落在后頭的陳瀅并陳漌,似笑非笑地道:喲,大姐姐這是把那體己話都說完啦?
陳漌被她這話給得回過了神,抬起頭來掃了她一眼,面上的悵惘便散了去,淡淡地笑了笑:多謝四妹妹動問,我看你還是好生賞花是正經,旁的事很不必去問。
陳涵聞言,面色微慍,有心要開口罵回去,卻又不敢真的與陳漌對上。
在長房的面前,他們三房從來就不占上峰,這一點陳涵還是很清楚的。
陰著臉在原地站了一會,她便轉了轉眼珠,看向了旁邊的陳瀅,酸酸地道:三姐姐如今和大姐姐真真親近,有什么事、說什么話,都不帶著我們這些妹妹們,倒叫人怪難受的。
說是難受,可她那滴溜溜直轉的眼珠子,卻分明連半點難受的都沒有,倒是滿滿皆是算計。
陳瀅并不曾說話,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這倒不是她以此對陳涵表示輕蔑,而是她在賞花的人群中,看見了幾個熟人。
頭一個便是香山縣主郭媛。
數月未見,郭媛看上去似乎瘦了些,下巴都尖了,眼睛越發顯得大,倒是比以往更添了幾分秀麗。
她今日穿了件嬌嫩的鵝黃輕容紗褙子,月白衣衫、淺碧湘裙,發上也只簪了兩朵珠花,打扮得十分清爽,行止間也較之以往收斂了許多,不再那么張揚了。
此刻,她正被一群貴女們圍著說話,面上淺笑盈盈,似是與眾人相談甚歡。
除了這一圈人之外,陳瀅也瞧見了坐在對面亭子里的王家姐妹——王敏蓁與王敏芝。
相較于郭媛身邊的熱鬧,那亭子里便顯得冷清得多,除了王家姐妹并兩個丫鬟,再無旁人。
此時,那姐妹二人也瞧見了陳瀅,王敏芝當先便站了起來,倚著那亭邊的碧欄桿兒,笑著向她揮了揮帕子。
陳瀅遙遙地向她們點頭致意,旋即轉首看向陳漌,嘴角習慣性地擰去了常去的那個角度,說道:大姐姐,我去那邊亭子里坐一坐。
陳漌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便也瞧見了亭中的王氏姐妹。不知為什么,她的面上卻是露出了一個笑,極有興致地道:我與你同去罷。
陳涵在旁見了,正要開口說話,陳漌卻已經搶先說道:二妹妹、四妹妹,你們兩個好生看著五妹妹,別叫她被人碰著了。我與三妹妹去那邊亭子里吃茶,你們別跟過來。
竟是沒給陳涵開口的機會,直接就把她們給撇下了。
陳涵張開的口重又閉攏,自知再不好觍著臉跟過來,只能悻悻地一甩帕子,跑到前頭找陳湘說話去了。
陳瀅便與陳漌離開了熱鬧的荷塘,轉去了對面的六角亭。
才一踏上亭外石階,王敏芝便當先笑道:我還當你今兒不來呢,本想去信問你的,又想著你是個大忙人,怕是沒空給我回信,便只得罷了。
陳瀅與她姐妹二人玩笑慣了,此時聞言便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說道:你自己懶便懶,又來怪我。
聽了這話,王敏芝竟也沒生氣,還握著嘴笑:你怎么知道我懶得寫信?言辭之間,居然承認了陳瀅所言。
陳瀅便搖頭道:我還不知道你么?要你做點兒什么,那是千難萬難的,不把你逼急了你再不會動上一動。
說白了,王敏芝這就是拖延癥,陳瀅私底下給她起了個綽號,叫拖延姑娘。
王敏芝聞言,仍舊是笑得一團歡喜,似是對陳瀅的回答極為滿意,又問:怎么不去看了花兒再過來?
人太多,鬧得慌,還是這里安靜。陳瀅答得簡短。一面說話,她一面便側身讓出了身后的陳漌,介紹地道:這是我大姐姐,你們想必認識的。又轉首看向陳漌,面上的笑意猶自未散,道:大姐姐,坐著的這個是王大姑娘,與我說話的是王二姑娘。
陳漌見了,倒有些吃驚。
陳瀅此時的笑容,在她而言是極少見的,而笑容正常起來的這個三妹妹,似乎比之平素又添了幾分顏色,倒有幾許清俊在里頭。
陳瀅自不知她心里的這些想頭,簡短的介紹完畢,她便閉口不言了。
好在王敏蓁此時已然起了身,含笑招呼陳漌道:陳大姑娘坐過來些,這里也能賞花。
陳漌此前得了許氏囑咐,著她務要與王家姐妹搞好關系,如今見王敏蓁秀麗溫柔,王敏芝活潑甜美,她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兒,上前笑道:我來得唐突了,還請兩位勿怪。原本三妹妹打算一個人來,是我死活要跟了來的,怕是擾了兩位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