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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一句承諾

  元嘉帝聞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道:所以說這小姑娘有意思,心思也細密,竟想著拿點心打人,只這份兒周全便極難得。也難為她練得一手好準頭。

  太子殿下面上的笑意亦盛了幾分,說道:兒臣聽說,那點心是陳三姑娘從長樂宮一路拿過去的,想來那時候她也是一時順手罷了。真真是個小姑娘。

  元嘉帝笑而不語。

  國公府的姑娘還能缺兩塊點心吃?

  這分明就是預料到了可能出現的危機,于是提前做好準備。

  此外,能當暗器用的東西不知凡知,路上揀塊石子兒都行,可陳三姑娘卻挑了硬度最軟的小點心,這便表明她的目的不是擊潰或殺傷對手,而是意在阻撓。

  她顯然并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與刺客周旋,同時亦考慮到了長秋殿寢宮的情形,甚至連刺客可能的出手位置都做了預判,所以才會在以元嘉帝的安危為第一要務的前提下,投擲點心用以撓敵。

  可莫要小看這一塊小小的點心,其間所展現出的縝密周詳以及急智,普通人可未必能做得到。

  這孩子,朕總是要見上一見的。元嘉帝笑語道,神情間很是歡喜。

  雖是才遭行刺,且還險些被殺傷,但他卻并沒有太把這放在心上。

  自登基以來,他經歷過的大風大浪實在太多了,昨日的行刺,不過是為他過往的歷險又增添了一筆而已,相較于此前那無數次的刺殺,長秋殿之事根本提不上筷子。

  見他心情頗好,太子殿下微微垂首,無聲地舒了一口氣。

  幾乎與此同時,走在通往水鑒軒的路上,陳瀅也無聲地吁了一口氣。

  她才剛剛回府,便在垂花門前見著了等候多時的楊媽媽。

  楊媽媽是許氏跟前最得用的管事媽媽,她一早等在門前,只說許氏相請,陳瀅便未及回院兒,而是轉道去了長房所住的院子——水鑒軒。

  水鑒軒,顧名思義,借足一個水字,從院門外頭便可見一彎清溪如玉帶,繞著重重院落,盤旋而去,潺潺流水中,時有紅鯉躍出水面,又有田田蓮葉,風物極佳。陳瀅一路走來,只覺涼風盈面,一掃夏時潮悶,心情自是不錯。

  尋真卻是左右四顧,兩眼直冒光,滿臉垂涎地望著那水中游魚道:這魚兒好生肥美,味道定然不錯。

  陳瀅便彎了彎眸子:要下雨了。

  主仆二人非問非答,在前領路的楊媽媽嘴角抽搐了一下。

  二房不只主子怪,丫鬟也怪。

  尋常人見了這魚兒,誰不會贊一聲好看?誰會上來就想到吃?誰會煞風景地說什么下雨不下雨?

  二房的人,真是叫人摸不著頭腦得很。

  進得院門,踏上臺磯,楊媽媽親手挑簾,許氏早便迎到了抱夏的槅扇前,笑微微地道:這天氣怪熱的,難為你跑這一趟。

  陳瀅屈身見禮,客客氣氣道:大伯母這里風涼得很,侄女并不熱。

  快進來吧,坐下說話。許氏笑著招呼她進屋,又吩咐楊媽媽:把那香妃竹面兒的繡墩搬去窗下,那里迎著風。她們小姑娘家家的,經不得熱,不像我們年紀大了,就怕吹風。

  楊媽媽笑應了個是,忙叫人去搬繡墩,陳瀅掃眼看向窗邊,便見那雨過天青的細紗攏著窗格兒,窗子支起了一半,能聽得見院子東角山石上流水的聲音,泠泠地,帶來幾許涼意。

  一時那繡墩安置妥當了,陳瀅便在窗邊落了坐,轉首便見許氏正張羅著叫小丫鬟倒茶。

  許氏今日穿了件家常半舊的珠紫夏布衫子、下系著月白馬面裙,發上也沒插戴簪釵,只挽了個家常纂兒,一舉手一投足,恰似臨水照花,淡雅閑逸。

  大伯母別忙了,歇一歇吧。陳瀅客氣地說道,視線往旁轉了轉,便見楊媽媽將手一揮,便把一眾小丫頭子都給帶了下去,而許氏則在旁端坐著,只字未出。

  看起來,她是有重要的話要說。

  心下如此思忖著,陳瀅便端起了茶盞,淺淺啜了一口。

  清芬的香氣在唇齒間繚繞,饒是她向來不大懂茶,也知道這茶定是不俗。

  許氏此時也坐了下來,卻是一時未曾開言,也自端著茶盞喝茶,抱廈里異常地安靜。

  陛下的賞賜,可能過不了幾日就要下來了。良久后,許氏終于打破了沉默,含笑說道,這可是給咱們國公府增光的好事兒,三丫頭這回真真是做得好。

  陳瀅遵循著回話的規矩,謙了一句:謝大伯母夸獎。

  只此一言,再無下文。

  許氏的面色仍舊極為溫婉,眉心卻是微微一蹙。

  陳瀅此刻的態度,委實不能算是客氣。

  許氏喝了一口茶,低垂的眉眼間便涌起了幾分哂然。

  不過就是機緣巧合罷了,如今竟還擺起了譜兒,蹬鼻子上臉的,說的就是這種人。

  只是,回想著國公爺此前的那些交代,許氏卻又覺得,陳瀅這態度倒是正合適。

  你祖父要給你傳句話兒。不想再與陳瀅打機鋒,許氏索性便挑明了意圖,面上的笑容依舊柔和:你祖父得了個準信兒,因你立下大功,陛下很可能會讓你自己挑個想要的物件兒作為賞賜。你祖父的意思是,讓你向陛下討一句話兒。至于這話具體是什么,你祖父叫你先空著,只說等到了時候,請陛下別忘了賞一句話兒就成。

  說到這里,許氏便垂下了眼睛,專心打量著手中的茶盞,仿佛那茶盞里長出花兒來了似的。

  因她低著頭,陳瀅并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卻可以猜出,許氏一定是在忍笑。

  國公爺做事向來顧頭不顧尾,他讓陳瀅跟元嘉帝要的,其實是一個未來的承諾。

  換言之,他是希望這句空白的承諾,會在將來的某一天,為國公府擋去一劫。

  這和向皇帝討要一塊免死金牌有什么區別?

  陳瀅簡直不知該說什么才是。

  試問這世上誰會好端端地向皇帝要免死金牌?那豈不是在明著告訴皇帝我將來一定會犯下死罪嗎?

  國公爺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怎么會想起這么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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