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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7章 掛冠而去

  陳瀅晨練的地方,乃是婚前就劃定了地步的,便在離正房不遠的一間小跨院兒。

  此處依陳瀅之意收拾成了小練武場,立著箭垛子,又有幾種不同的練臂力的器物,卻是比陳府規整多了。

  陳瀅在此消磨了約半個小時,正待離開時,恰見裴恕走了進來。

  他著一件玄色單衣,身上熱氣蒸騰,眉眼亦似被汗漬浸濕,比往常更顯黑潤。

  “夫人好早。”他心情極好,咧嘴露出燦爛的笑容,沖陳瀅一點頭兒,又往左右看:“這里你可還滿意?”

  “很好,謝謝阿恕。”陳瀅回以一笑,向他身上張一張,柔聲問:“不冷么?”

  暮春的清晨,風還是微涼的,裴恕滿身大汗,陳瀅怕他著涼。

  一聽這話,裴恕那嘴都快咧到耳根兒去了,心里一骨嘟一骨嘟地往出冒甜水泡兒,整顆心都是甜的。

  瞧瞧,瞧瞧,這就是有媳婦兒的好處,往常他出操歸來,除了霍嬤嬤,誰會問他半句冷熱?

  那一刻,他自動忽略了他那一身煞氣所造成的勸退效果,更無視了仆役們看到他時噤若寒蟬的眼神。

  總之,媳婦兒就是好,知疼知熱的媳婦兒,簡直是天下第一好。

  “你夫君我棒著呢,莫說這天時,就算冬天下大雪,我也就這一身兒。”裴恕顯擺地拍了拍腹肌,那“嘭嘭”結實的聲響,此際聽來,竟還有幾分誘人。

  當然,此處之誘人,僅針對陳瀅而言。

  裴恕那副身板兒,她甚滿意。如果擋住那雙不太大的眼睛,只從下頜兒往下看,那輪廓、那肌肉、那骨架,絕對能讓二十一世紀女人尖叫。

  得夫如此,她滿足了。

  她走上前,拉住裴恕的大掌,含笑道:“咱們一塊兒回去吧,我還要再練會兒大字。”

  “我就是來接你的。”裴恕笑出滿口白牙,亮燦燦地,襯那一身黑衣,好似天光都亮了幾分。

  兩個人牽著手,漫步前行。

  春風溫柔,花圃里開了好些月季,姹紫嫣紅、花香濃郁,幾羽蝴蝶飛于花間,翩翩若舞。

  “看我,光顧著歡喜,險些忘了這東西。”裴恕驀地似想起什么,自袖籠中取出一頁紙,遞予陳瀅,咧嘴道:“這是今兒早上我在地上揀的,一看就知道是阿蠻的東西,我畫了押、簽了名兒,阿蠻瞧著可好?”

  陳瀅就著他的手望去,不由張大了雙眼。

  他手中所持,正是昨夜她想要拿給他看的東西,那上頭端端正正《婚姻協議書》五個大字,正是她的筆墨。

  昨夜洞房時,她原想與他先簽了這份協議,只后來卻沒忍心提。

  可卻未想,昨晚動靜大了些,這紙想是從袖子里掉了出來,今晨被裴恕瞧見,他便自動自覺地簽字畫押了。

  “你…都看過了?”陳瀅接紙在手,望向那枚鮮紅的手印兒,并龍飛鳳舞的簽名,輕聲問道。

  裴恕渾不在意地點頭:“瞧過了,我都同意。”又笑出滿口白牙:“媳婦兒說什么都是對的,我聽著就行了。”

  陳瀅仰首望住他,干凈的眸子里,正映出他彎彎的笑眼:“阿恕,此協議并非兒戲,我是認真的。往后我不僅要把女校、庇護所和女醫館開到寧夏,還會開去江南與東北,等開辦完了,我還要時常四處巡視,還有…”

  “無論你做什么,我都同意。”裴恕打斷了她,剔透瞳仁如墨玉,溫暖且信賴:“你做的是好事,是行善,且還是大善,福澤百姓,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好些人,可能都會受益于你。身為你的夫君,我自當鼎力相助。”

  他忽斂了笑,伸臂往四下劃了半圈兒,正色道:“我裴家軍不僅可保家衛國,亦可為此大善之事而奔走。只要夫人用得著,裴家軍便護著夫人行南去北,走遍大楚便是。”

  磁沉音線,少了往昔醺人的酒意,而是擲地作金石聲。

  陳瀅目注于他,張了張口,喉頭卻驀地有些堵塞。

  她沒想到,裴恕的態度竟會如此鮮明、且堅定。

  或許,她一直都太小看了這個時空的人們。

  他們并非冥頑不靈、食古不化,正相反,他們的胸懷、見解與抱負,絕不比現代人差,而他們的眼界,更是遠遠超出于這個時代。而誰又能說,陳瀅能有今日,不正是因為有著許許多多如裴恕、陳涵、薛蕊甚至是郭婉這樣的人么?

  誠然,他們有著相異的經歷,亦走在各自的人生軌跡里,可是,他們卻有志一同地對陳瀅所做的一切,表達出了強烈的認同感,甚至不惜為此放棄所有。

  郭婉數度捐款、陳涵與薛蕊的出走,還有此刻裴恕的支持。

  這一切無不表明,只要陳瀅堅持朝著那個方向走下去,這世上,總有人與她同行。

  她深深地凝視著裴恕,水一般干凈的眸子里,有一些什么,緩緩漾動。

  多么幸運,她找到了一個與她高度契和的伴侶。

  身心諧調、靈魂合拍。

  她甚至有種錯覺,她的兩度人生、一場夢境,會否皆是因此而來?

  而她與他的相逢,又會否是上天的意志,令他們百轉千回,終不曾錯肩?

  繁花綠樹間,蝴蝶翩飛、空氣馥郁,一雙儷影兩兩相對,渾忘了周遭一切,唯將眼前人,作這世間最美的風景。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李氏與陳劭,亦正兩兩相望。

  竹子橋下,流波宛然,橋邊開了幾叢芍藥,桃花般的顏色、牡丹般的雍容,在春風里搖曳著,恰似對鏡梳妝的美人兒。

  “辭官的折子,顧大人已然替我遞上去了。”陳劭將視線自李氏面上移開,目注橋下流水,身上白袷迎著風,袍袖翻卷。

  李氏亦垂眸望向水面,微蹙的眉心,隱了一絲擔憂:“萬一上頭不準,又當如何?”

  “應該會準的。”陳劭面色篤定,屈指輕扣橋欄,發出幾聲輕響:“我這頭痛癥已經一年多了,至今未見好轉,偶爾發作,便要耽擱公務。顧大人才上任,正要做幾件大事,有我在倒拖他的后腿,所謂當斷則斷,顧大人必不受其亂。”

  朗然的音線,不知何故,雜著幾分寒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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