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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微不足道

  聽得此言,陳瀅心頭一凜。ωδ

  這毒藥竟是興濟伯府來的?

  然則郭媛中毒,又作何解?

  難不成是興濟伯府的人給郭媛下毒?

  又或者她與管耀判斷有誤,兩種毒藥只是表面相似,實則卻有本質上區別?

  略一走神間,那廂徐元魯又叫來兩名人犯,其中一人是邢多寶家的兒媳,另一人,則是程氏身邊的一個大丫鬟。

  那大丫鬟首先作證,備述邢多寶家的在府里如何得勢,如何受程氏信重,總而言之,但凡庫房里的東西,便沒有這個大管事不知道的,邢多寶家的此前所言,是在說謊。

  其后,邢多寶家的兒媳被提至堂下,只哭著喊了一句娘,救救阿毛,邢多寶家的臉就變了,由白轉青,由青作灰。

  再數息,她跪得筆直的身形,終是向下一塌,無力地道:奴婢……奴婢招了。

  那兒媳放聲大哭,被女吏又提了下去。

  阿毛是邢管事的親孫子。蔡九在旁解釋。

  陳瀅點頭不語。

  事涉謀逆以及謀殺,大楚朝從上到下更致力于查明案情,如邢多寶家的這等管事,本就有幾分見識,不是那等盲目無覺的蠢人,怕是已有預感,興濟伯府敗局已定,無力回天。

  更何況,幾十天大牢關下來,她的心理防線亦早瀕臨崩潰,如今,徐元魯只將她的親人晚輩略提一提,她便再也撐不住了。

  這包藥材,是夫人叫奴婢收著的。庫房里像這樣的藥材,如今只剩下了兩副,每副各十包。大人拿來的這些,乃是夫人屬意留給大……二姑娘和三姑娘的。邢多寶家的面如死灰,伏地顫聲道。

  她知道,她熬不過去。

  都說樹倒猢猻散,連長公主這棵大樹都倒了,他們興濟伯府還能繼續站著?

  自入獄后,邢多寶家的便知,進來容易,出去,怕是極難。

  但凡官兵晚一天來,又或者她遲一晚下藥,則事情便是兩樣。

  可偏偏地,官兵就在那一晚闖了進來,更宮中女官親臨,直接將劉姨娘三人押走。

  自那一刻起,事情便已至不可收拾之境,劉姨娘一旦身死,就必定會有人查,且還會細查、徹查。

  誠然,邢多寶家的也曾心懷僥幸,畢竟,劉姨娘有孕在身,這年頭女人生產便如過一趟鬼門關,小產身亡的亦并非沒有。

  可是,這一絲絲的僥幸,在親見那包藥材后,便煙消云散。

  最初的否認,不過是出自本能,抑或是骨子里對主子的敬畏,而一旦決定合盤托出,便直如洪水決堤,傾瀉而下。

  陳瀅取過張素箋,提筆沾墨,記下筆錄簡報。

  卻也不過寥寥數語:因發現明心有孕,程氏怕其誕下子嗣、將來分奪家產,遂指使下仆崔氏、邢氏,以分散投毒之方式,殺死了她。

  寫畢,凝視紙上未干的墨字,陳瀅莫名覺得諷刺。

  原來,明心之死因,竟是如此。

  爭寵、子嗣,還真是后宅爭斗永恒的主題。

  可嘆明心,空有一腔雄心壯志,最終,卻死于如此微不足道的因由。

  在她眼中,程氏只怕連對手都算不上。

  可是,就是這個她最瞧不上的內宅婦人,卻用最標準的內宅手段,殺死了她。

  無聲地嘆了口氣,陳瀅擱筆,舉首環視。

  不知何時,堂中已然變得空闊。

  除邢多寶家的外,余下人犯皆被押走,那兩列胥吏亦早不見,如今還在座的,唯徐元魯、陳瀅、蔡九,以及一位負責記錄口供的書吏。

  她緊了緊身上斗篷。

  冷風拂面、浸衣砭骨,不知其來處,亦無所謂其去所,門外檐角下,風鐸偶爾嗡地一響,似被無形之手撥弄,而后,又是岑寂。

  陳瀅捧牢手爐,借著掌心些許溫暖,抵御著不期然而來的寒意。

  積年審案累就的威與冷,好似在這公堂中形成了一股氣,沉實陰森,似于黑夜中臨崖而立,俯仰之間,天地肅殺,教人無法不生出敬畏。

  邢多寶家的伏地跪著,簌簌而顫,只覺心膽俱裂。

  過慣了好日子,陡然來至這公堂,不必上官說話,她已先自怯了三分,如今更是嚇得連魂都沒了。

  徐元魯撫須目注堂下,銳利的視線忽一轉,驀地掃向陳瀅。

  陳瀅感知敏銳,當即轉眸回望。

  可豈料,二人目光尚未相觸,徐元魯卻倏然移開視線,啟唇時,語聲沉冷:邢氏,本官問你,你可知這藥是從哪里來的?總共有幾副?除劉姨娘外,程氏可曾在別人身上用過此藥?用又是何時用的,知情者有誰?

  一連數問,在在皆及后宅陰私。

  邢多寶家的身子一抖,伏地道:啟稟大人,奴婢……奴婢跟隨夫人的時間也不算很長,好些事兒奴婢……奴婢也是一知半解的,大人恕罪,奴婢委實是不敢……不敢亂說。

  程氏干的那些事兒,有一些她是知道的,有一些卻只是聽聞,并不曾親歷,確實知之不詳。

  哦?徐元魯挑眉,冷厲的眸子向她身上一掠。

  剎那間,邢多寶家的只覺后背乍寒,似一盆冰水從兜頭澆下,連骨頭縫兒里都冷透了。

  奴婢……奴婢真的知道的不多,奴婢可以對天發誓。她顫聲道,扶地的手哆嗦個不停:有一個……有一個崔嬤嬤,她知道得最多,大人問的這些,崔嬤嬤肯定全都知道。

  可本官問的是你。徐元魯淡淡地道,神情平靜,然身上的氣息陡地散發,霎那間,堂中寒意大熾,幾如冰窟。

  邢多寶家的神魂都快散了,再不敢有絲毫隱瞞,抖著嗓子道:是……是……大人。奴婢說……說,奴婢說。這個藥是先頭的大太太……就是附馬爺的元配太太從……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

  且慢。徐元魯突然打斷她,目視前方,面色不動,整張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唯將衣袖一振,你們兩個,退下。

  他直望堂前,仿似在向著高梁軒柱發聲。

  蔡九與那名書吏卻明白,這話是說予他們聽的,聞言俱皆應是,躬身向上行了個禮,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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