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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壽筵湖畔

  言至此,陳瀅陡然加重語氣,面色肅殺:“他們如此等不及地動手,可想而知,你活著對他們威脅極大,他們必欲除你而后快,一次不成,必有下次。如果你想活命,我勸你好生仔細地回憶。”

  她緩下語氣,面容亦平靜起來:“若我所料不錯,你無意間撞破的那件事或人,應該十分特異,否則他們也不會如此喪心病狂。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老老實實地說實話。”

  她從容地說著,視線卻不離郭媛周身,觀察她的微表情。

  郭媛此時,正自鎖眉。

  不是憤怒,亦非恐懼,更不是怨恨或報復。

  而是在沉思。

  自進入彩棚后,這種表情,還是首度現于郭媛面上。

  陳瀅眉頭一動。

  她其實是在使詐。

  或者不如說,她是在依據兇手的思路,倒推其殺人動機。

  前言有述,陳瀅一直認為,刺死王敏荑,于朝局毫無意義。

  同樣地,殺掉郭媛,也撼不動朝局。

  所以,陳瀅還是堅持最初的判斷:此次斬首行動,就是為了滅口。

  郭媛一定發現了什么大秘密,才被對方追殺到此,而這個大秘密,就算郭媛當時并無所覺,此刻在陳瀅的反復提醒下,她應該會覺出某些異樣。

  果然,郭媛面上的神色,印證了陳瀅的判斷。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當朝縣主。

  郭媛并不是個善于隱藏的人。

  她張揚慣了。

  她高貴的出身、以及蕭太后并長公主的寵愛,讓她從不知何謂隱忍、何謂內斂。

  而在此刻,郭媛面上殘余的那些許血色,正在一點、一點地褪去。

  原本她的臉白得發青,如今,卻是白得發灰。

  那一剎,一絲極微而又深切的恐懼,迅速自她眼底劃過。

  陳瀅立時眸光一凝。

  “你想起什么來了?”她問,瞬也不瞬地盯視郭媛。

  “沒…沒什么…”郭媛幾乎面無人色,卻兀自搖頭,似怕陳瀅不信,又擠出一比哭還難看的笑:“我真沒想起什么,不信你可以…”

  “你還是去死吧。”未待她說完,陳瀅陡然劈手刺下,冷勁的風直襲向郭媛面門。

  郭媛嚇得魂飛魄散,本能閉目抵擋,大聲尖叫。

  誰想,那尖叫尚未發出,一物陡然塞入她口中,尖叫聲頓作“嗚嗚”呻吟。

  郭媛越發懼怕,閉眼蹬腿、拼命朝后躲,聲嘶力竭的哭叫聲透出來,只剩含混的嗚咽:“別殺我!別殺我!我說…我說…”

  “哦?”

  割面勁風驟然散去,干凈的語聲飄來,平靜如初:“你愿意說了?”

  郭媛拼命點頭,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口中“嗚嗚”不停,語聲只可勉強聽聞:“我都說…我想起來了…我都說…求求你…”

  “很好。”陳瀅道。

  話音方落,郭媛突覺眼前一亮,口中跟著一空。

  她忙張嘴抬眸,偷偷看去,便見陳瀅端坐于梅花凳上,渾身上下干干凈凈,連頭發絲兒都沒亂上一根,就仿佛方才她根本不曾離座。

  “我給你十息的時間。”陳瀅道,展了展衣袖,眉眼間蘊著淺笑。

  郭媛閉了閉眼,一顆心如墜冰窟。

  這并非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那一瞬,她好似回到多年前的那個黃昏,無邊的恐怖、無盡的黑暗,如潮水般來。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陳瀅坐在她對面,姿態優雅,面色沉靜,干凈的眸子望過來,水一般剔透、亦水一般無情。

  郭媛的心中,漸漸生出絕望。

  她撐不下去了。

  那個埋藏多年的秘密,她從不曾對人提及。

  而這一刻,在這位陳大姑娘的身上,她卻再度領略到了那濃重的、如有實質般的殘忍,以及冷酷。

  她相信,若再不吐露實情,陳瀅必會動手。

  就像多年前,那些人殺掉另一個人一樣。

  “還有八息。”白衫綠裙的少女安靜地說著話,素凈的衣袖隨語聲輕晃,好似下一息就將有毒箭飛出。

  郭媛嚇得一個激靈,忙不迭開口:“我、我、我說,是荷花池…那個荷花湖…就在湖邊上…咳咳咳…”

  驚急交加間,她被口水嗆到,連聲咳嗽不已。

  “先說時間,年月日時;再說地點,這荷花湖在何處。”陳瀅的語聲毫無起伏。

  郭媛抬袖抹抹嘴角,喉頭嘶啞:“是四…四年前,在我祖母過壽那一天。”

  她又咳嗽起來,半晌方息,再開口時,每個字皆像自喉中擠出來的:“我…我在碧荷湖畔看到…看到他們…他們把人給…殺了。”

  她似思及極恐之事,大張雙眼,擱在膝上的手輕輕顫抖,牙關格格作響。

  這實是她此生噩夢,若非受到死亡威脅,她永遠不想憶及。

  陳瀅神色淡然,心卻重重一跳。

  郭媛祖母正是興濟伯夫人程氏,而就在四年前,程氏壽辰當日,煙柳,被人沉了湖。

  郭媛如今要說的,莫非…竟是煙柳死亡的真相?

  “你說的他們是誰?”陳瀅問,語聲極溫和:“還有被殺的那人,又是誰?”

  郭媛的眼睛越張越大,眼珠幾乎突破眼眶,然她卻并不自知,猶在戰栗不已。

  “我不知道他們…他們是何人?”她喉頭吞咽幾下,聲音抖得厲害:“我只知道…他們把一個丫鬟給…給沉了湖,我當時就躲在邊上,聽得清清楚楚。”

  “你當時是一個人么?有沒有人與你在一起?”陳瀅問,聲音溫柔,語速也頗慢:“按理說,那天既是你祖母做壽,你就該吃酒坐席,如何又跑去湖邊了呢?”

  煙柳失蹤時,酒宴正酣,郭媛身為孫女兒,本當眾星捧月才是。

  此時,郭媛已然完全沉浸于回憶中,并未意識到,陳瀅的問話,正在引誘她吐露實情。

  她直勾勾望向某處,神情如入夢中,喃喃道:“那天我…我坐席的時候,父親突然就提前走了,母親就很不高興。我覺得好沒意思,便跑去湖邊散心。恰巧遇著一個丫鬟,我見她面生得很,問她是誰,她支支吾吾地不肯說,我惱了,便叫人掌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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