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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祖孫三代

  “皇祖母莫哭,阿嬌聽話,往后再不淘氣,不教皇舅舅作惱。”見蕭太后淚眼婆娑,郭媛抬袖替她拭淚,語聲軟糯,乖順得貓兒一般。

  太后娘娘哪經得這話,越發牽動愁腸,摟住唯一的外孫女,泣不成聲。

  長公主提帕拭淚,聲音還在打顫:“陛下這是拿我們母女作筏子呢,那永成侯府做下這等惡事,也不就是略罰一罰了事,事后竟還給他升官兒,兒臣…”

  她忽又哭起來,呼吸也發窒:“…兒臣真的不服,這是為什么?為什么?我阿嬌受了這等委屈,這輩子都要吃苦,陛下卻還這般輕描淡寫,慢提少放。實不瞞母后,這幾日兒臣無有一夜好睡,想想就慪得慌。”

  蕭太后心中比她還忿恨,只到底還余幾分清明,忙強收了淚,輕咳數聲:“我的兒,你也莫要惱了陛下,他不也替你出過氣了?那陳家大丫頭的婚事不就是?”

  “拿個不值錢的指婚,換人家步步高升,陛下這是來羞辱我們母女的么?”長公主實是氣得狠了,終是口不擇言。

  蕭太后心頭一跳,忙低喝:“你給我小聲些。”

  她眼圈尚紅著,面色亦仍哀哀,然聲音卻肅殺:“陛下乃九五至尊,豈容你這般議論?往后再不許這么說!”

  格外嚴厲的語氣,長公主愕然,抬頭看去,見蕭太后亦正望過來,神情雖淡,眸光卻斂在她身上,千言萬語、盡付一顧。

  長公主面色灰了灰,垂下頭,語聲微不可聞:“母后教訓的是,兒臣傷懷過度,語不成調,望母后恕罪。”

  語畢,伏身低首。

  看她服軟的模樣,蕭太后像被人拿刀子剜心,痛不可支,眼前忽是恍了恍,情景忽又變換,春日遲遲、柳風漫漫,有二八好女偎在身畔,親昵嬌俏,喚她“母后”。

  她恍惚記起,那是她尚年幼的女兒,是年輕了許多的長公主,歡喜、明烈、熱情、豪放,在皇城中呼嘯來去,穿最紅的衣、騎最烈的馬,說就大聲說、笑就放肆笑,走到哪里,那里就亮堂起來。

  直到那一日,那俊美溫柔的男子,于燈火闌珊處,悄然回首,向她凝眸。

  只一眼,便萬劫不復。

  張揚的少女再不著紅衫、不馭烈馬,學著輕言細語,學著雅致嫻靜,費盡千般心思、無數算計,只為求一段美滿姻緣。

  然而,這段姻緣,當真美滿么?

  蕭太后以手撫胸,呼出一口濁氣。

  罷了,罷了,還想這些作甚,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些塵封的往事,就讓它永遠深埋于歲月的冢,再也不要提起。

  “皇祖母,您惱了母親了么?”怯怯嬌軟的聲音,喚醒了出神的蕭太后。

  她回眸,望向懷中嬌孫,目中滿是愛憐:“祖母沒生氣,祖母就是心疼我的阿嬌。”她摸摸郭媛的頭發,又撫她的衣衫:“阿嬌身子未好,怕寒,多穿些才好,可別受凍了。”

  一個“寒”字,讓郭媛再紅了眼圈兒,明麗的眸中,迅速騰起水霧,薄薄清淺的一層,好似觸之即碎。

  “往后,阿嬌再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呢。”她彎了下唇,似是欲笑,睫羽輕輕一眨,卻滑下兩行清淚。

  腮邊珠淚輕墜,而她卻還在笑,越顯凄然,叫人心碎欲絕:“祖母,阿嬌不想長大,阿嬌想永遠做個小孩子,就陪在祖母和母親身邊,過一輩子。”

  語罷,淚如泉涌,軟倒大蕭太后懷中,濡濕她胸前衣襟。

  蕭太后直如萬箭鉆心,摟緊了郭媛,喉頭堵塞,鼻尖酸痛,眼淚如斷線珠子般往下淌。

  “阿嬌快別哭了,莫惹你祖母難過。”長公主強抑傷懷,上前勸道,輕輕攬住愛女,親扶她坐回案邊。

  闊大的殿宇中,斷腸低泣、起伏不止,西風拂來,煙羅紫紗幔輕漾著,似承不住這滿殿哀絕、一室凄清。

  良久后,祖孫三人才各自收淚,蕭太后整頓衣裳,喚進宮人,眾人凈面換衣,又叫人捧上宮制新茶,茶香清甜、入喉暖融,總算掃去那殿中的壓抑。

  “母后,兒臣實是心里慌得很。”長公主飲一口茶,擱盞蹙眉。才撲了香粉的臉白花花地,裹不住底下一層幽怨:“兒臣原先以為,陛下已經不惱了,如今看來,陛下這氣還沒消呢,分明是我們吃了大虧,陛下也跟沒事兒一樣。兒臣現在就怕,這事情再這般一鬧,與陛下又要生分了。”

  她低下頭,拿帕子輕拭眼角,語多哀婉:“兒臣福薄,親人只這么幾個,兒臣自己倒沒什么,就是擔心阿嬌。兒臣總要走在阿嬌前面的,到時候就剩下阿嬌一個人兒,孤零零地,兒臣每每想起,就擔心得睡不著覺。”

  “傻孩子,說這話也不怕忌諱。”蕭太后親替她斟茶,目色柔和,安慰她道:“你但放寬心,陛下并未著惱,亦不曾與我兒生分。陛下最近常念叨著百姓為先、國事為重,如此安排,想也是為著朝堂安穩。”

  她放低了聲音,將茶盞推到長公主手邊:“陳勛年紀又不是很大,如今已至侯爵,又秩正四品,這人走得太快,有時候也不是好事,我兒說是不是?”

  長公主半低著頭,眼底怨毒深濃,幾欲洞穿桌案,然吐出的語句卻平和:“既這么著,兒臣便明白了。兒臣也知國事為重,只要陛下不與兒臣生分,兒臣自是放心。”

  蕭太后嘆口氣,凝注在她身上的眼神,含著憐惜:“陛下自來仁厚,旁的不說,你只想想當年的吳太妃,便可知陛下重情。”

  “母后說得是。”長公主順著她的話道,抬起頭,脂粉堆積的臉上,便有神情,亦如木偶生硬:“吳太妃當年也不過只教養過陛下幾年,陛下尚記著她老人家的恩情,何況我們呢?”

  她似終開懷,展顏而笑,作勢輕敲額頭:“還是母后看得通透,把道理掰開揉碎了這么一說,兒臣立時就明白了。兒臣這陣子是急糊涂了,一頭鉆進牛角尖兒里,說了不當說的話,委實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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