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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第一現場

  公主府宮人仆役眾多,很快便找出一個與彩絹體型相似的少女,是個十七歲的宮人,貌甚端秀,據陳瀅目測,其體重可能亦與彩絹相仿。

  “有勞你了,不知怎么稱呼?”公主府正門前,她客氣地向那宮人笑。

  那宮人倒像經過些世面,并不慌張,抿下唇,很規矩地俯首:“不敢當,姑娘叫奴婢挽秋便是。”攤開細白的手掌,伸指描幾下:“并非早晚之晚,而是挽回之挽。”

  不僅知禮,還識書。

  陳瀅走上前,將繩索交過去:“好的,挽秋,這根繩索請你拿好,一會兒要麻煩你辛苦一下。”

  挽秋接過繩索,略有些不知所措,將繩索繞幾下,又放開。

  陳瀅示意她走到石獸前,大致解釋幾句,她很聰明,很快便懂陳瀅用意,拿起繩索,搖搖晃晃爬上石獸。

  石獸雕鏤精細、浮凸有致,不乏可落腳處,挽秋沒幾下便立于獸首,站得非常穩,直身時,匾額就在斜上方,踮足伸臂,尚有半臂之距。

  陳瀅掃了一眼,眸光微沉。

  彩絹于此處投繯,無論理論還是事實,都是可行的。

  此亦表明,公主府正門,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并不存在有人移尸的跡象。

  陳瀅多少有幾分失望。

  本以為通過驗證能找出不合理之處,而事實卻表明,她想多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請挽秋完成驗證,并記錄其攀石、拋繩、打結等細節,又去看石獸頭部腳印,并請挽秋脫鞋,查看其鞋底,務求沒有遺漏。

  此前假設的幾處疑點,在驗證過程中逐一排除,依據結果,彩絹之死,可以判定為其個人所為,不存在共犯。

  予了挽秋一角銀子的辛苦錢后,陳瀅便收起繩索,將之還給裴恕。

  “如何?有疑點么?”裴恕仔細端詳她的神色。

  陳瀅搖頭:“沒有疑點,仵作判斷正確,彩絹確實死在此處。”

  裴恕回身,將繩索拋給一旁的郎廷玉:“徐大人之前與你做過同樣的事,參加驗證的是個吏員。”

  “他的驗證結果與我一樣么?”陳瀅問。

  裴恕沒說話,只點頭。

  陳瀅嘆口氣,仰望著那面匾額。

  雨絲細密,輕煙般無力飄墜,“長公主府”四個大字,烏光油亮、熠熠含輝,像金色的沉重的鉛塊,沉沉投在雨里,濺不起一星水花。

  “這結果其實可以預料。縱使你我都懷疑彩絹就是替罪羊,但是,沒有證據。”裴恕道,修長有力的手指屈伸兩下,撥弄腰畔石刀:“阿瀅,縣主那里,你可還有什么要問的?”

  這問題突如其來,陳瀅愣了片刻,沒注意到他的稱呼,只搖頭婉拒:“我沒什么可問的,就算有,去永成侯府問話,也是一樣。”

  彩絹昨日的表現,大異于往常,陳瀅此刻最想知道的,是她對攜芳說的悄悄話。

  以一段神秘的悄悄話逼退郭媛——郭媛的威脅、并與陳漌爭婢——彩絹自盡。

  這是陳瀅目前能夠拎出的、唯一的因果線。

  那段悄悄話,至關重要。

  然此事知情者僅四,彩絹已死、攜芳昏迷、郭媛知情不報,剩下的,唯陳漌一人。

  相較于郭媛,陳漌顯是更好的談話對象。

  將彩絹自盡案的記錄交予裴恕,陳瀅便向他告辭:“此處我能做的不多,小侯爺見諒,我想去永成侯府,問陳大姑娘幾個問題。”

  停了停,面上帶幾分憂慮:“我怕去得遲了,連陳大姑娘也要說不記得,那就更難辦了。”

  裴恕單手執傘,微低的臉上,有關切的神情:“這樣來回跑,你累不累?”

  陳瀅還沒說話,一旁的尋真“噗哧”笑出來,又鄙夷地挖了裴恕一眼:“好教小侯爺知曉,我們家姑娘每天拉弓習射、又騎馬練字、還要跑步好幾圈兒呢,這點子路,累什么哪?”

  被個丫鬟搶白了,裴恕也不惱,眼睛只停在陳瀅的臉上,殷殷地:“要不我陪你去罷,雨大了點兒,別淋壞了你。”

  越說越不像了,尋真眼睛一鼓,叉腰就要說話。

  裴恕不給她開口機會,飛快地道:“我知道阿瀅身子骨兒強健,但是這傘很重,我怕你的丫鬟拿不動,還得我來才成。”

  尋真險些氣得倒仰。

  這又是要搶她頭等丫鬟的活計么?

  且一把傘而已,再重也重不到哪里去?永成侯府又非荒郊野外,人家可是有抄手游廊的好不好?

  陳瀅笑看著他們,正欲說話,眼角余光中,忽爾嵌進一抹青衫。

  她怔了怔。

  裴恕立時察覺,回頭望去,便望進一雙溫和清潤的眸中。

  “父親?!”陳瀅當先喚一聲,蹲身行禮:“女兒給父親請安。”

  垂首時,一雙玄青木屐正停在眼前,恰是陳劭慣穿的。

  陳瀅心下不是不吃驚的。

  陳劭怎么來了?

  “我想著會碰見你,果然的,你還未走。”陳劭撫一撫袖。

  是那件半舊的青衫,修竹藏在角落,三兩叢,纖長的葉片,當年或是深翠的,在時光里老去了顏色,精神頭卻還在,枝拔不屈。蒼綠的絳子圍在腰上,松松挽個結,懸一管青玉雕鏤的墨盒兒,半開的盒蓋兒,里頭玉作深黛色,像墨水將傾。

  “為父也是為了案子來的。”陳劭又道,眼風閑閑,掃向女兒身旁高挺的身影,拱拱手,才發現有人般,溫朗地一笑:“小侯爺也在呢。”

  裴恕還執著傘,傘面兒依舊傾去另一側,身子卻筆直起來,陳瀅眼前的天空,越發高闊,視線所及,青衫在前、玄袍在側,中間隔一角蒼莽的天。

  “父親怎么會與案子有關?”陳瀅問。

  “案子”二字,奪去她所有注意力,眼前的三種顏色,立時就成了虛影。

  陳劭卻不答,再踏前幾步,向裴恕伸手:“我來罷。”

  溫潤清和的聲線,眸光猶自淡著,滲了涼風、染了雨色,是冬日檐角掛著的冰棱子,七彩的、好看的,摸著卻凍人。

  裴恕卻像早有所料,側身讓出,傘面兒卻仍落原處:“陳大人…陳世伯請拿好。”

  傘柄送進陳劭手里,合宜的力道,像這個人,看著不大成體統,實則卻還是曉些進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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