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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愧疚之意

  “本案最令人疑惑不解之處,便在于其中流露而出的愧疚感。”陳瀅繼續說道,解釋著她當時考慮案情時的思路:“它給我的感覺不是邀寵,而更像是在最大程度地激起陛下心中的愧疚之意。”

  司徒皇后聞言,面色立時一寒。

  陳瀅這話,讓她想起了元嘉帝聽聞喬修容滑胎時的反應。

  的確,在知道毒物乃是夾竹桃之后,元嘉帝當先便要皇后按下此事,不必再查,次之則是覺得對不起喬修容,讓她平白受了委屈。

  縱然世人常言:君心難測。可是,所謂一國之君,再是如何高高在上,他也依舊是人,那些普通人的喜怒哀樂,皇帝亦在所難免。

  與其說那設下此毒計之人,其對元嘉帝的心思把握得極準,倒不如說,此人對人心的揣測與利用極為純熟,將每一步都算到了位。

  思及至此,司徒皇后的面色越發森然,捏住帕子的手指攥得極緊。

  “陛下的孝順,在這宗案子里被充分地利用了。”陳瀅總結性地說道,躬了躬身,不再出聲。

  其實,元嘉帝對司徒皇后的愛,也體現在了這件案子里。

  陳瀅早就聽人說過,大楚朝的這兩位帝后,乃是一對鶼鰈情深的愛侶。

  當年司徒皇后還是皇妃的時候,元嘉帝對她便極為寵愛。其后他登基為帝,雖然不能說是獨寵皇后一人吧,卻也一直等到太子年滿六歲之后,才陸續與別的妃子生下了幾位皇子并公主。

  由此可見,元嘉帝對司徒皇后用情頗深。

  也正因有了這份深情,在發現事涉太后之時,元嘉帝便知道,皇后很可能也要受到波及。

  他應該不相信皇后會做這種事,但同時,身為帝王,多疑已經滲進了他的骨髓里,這又讓他的愛變得較常人更為復雜。

  越是用情,則越怕觸之即碎。

  這種患得患失、復雜難言的愛,在本案中體現得極為清楚。陳瀅雖然只是個外人,卻也能夠察覺得到。

  如果這一切真是安王余黨所為,陳瀅認為,這些余孽對元嘉帝的了解,也算是相當深刻的了。

  “聽了你的話,接下來的事情便容易猜了。”司徒皇后說道,神情已然復歸如初,依舊是溫婉親切的模樣。

  蕭太后便也跟著點頭,晦明難辨的眼風緩緩掃向陳瀅,復又轉向空闊的殿宇:“哀家這時候也想明白了,你與蔣玉生身上皆沾著羊躑躅的味道,可你二人卻都沒被迷倒,于是你便猜出這迷香不是為你們準備的。而皇后本就是從長秋殿過來的,她也無事,于是她也不在其列。剩下的人,除了哀家便是陛下,陛下的可能性自是更大些。”

  “太后娘娘明鑒。”陳瀅躬身說道,再一次覺得,太后娘娘在某些方面表現出來的聰明,實是令人驚嘆:“臣女第一時間想到陛下,正是因為那羊躑躅的味道是從喬修容的身體上散發出來的,而非一旁的香爐,所以臣女才會有了那些聯想。”

  此言一出,上座的兩位貴人互視一眼,面色皆有些古怪。

  后宮是個避忌極多的地方,想那喬修容才滑了胎,無論太后還是皇后,前去探望她時,那是絕對必須只能隔得遠遠地瞧上幾眼,再說兩句泛泛的安慰之語,最后丟下一堆不會引起麻煩的禮物,方會離開。

  這幾乎是不成文的規矩,就連才進宮的小宮女都知曉,宮里最忌諱不必要的觸碰,送禮時更忌香料與食物。縱觀整個后宮,也就只有元嘉帝,才能夠毫不避嫌地與女子們親密接觸。

  “真真是算到了骨頭里去。”司徒皇后說道,語氣中帶了一絲后怕。

  此計最厲害之處,便在于對人心的算計,看似無所用心,實則卻是步步不落空。

  “那幾個旁的本事沒有,就這些陰毒手段層出不窮。”蕭太后冷聲說道。

  縱然她不曾明言,可陳瀅還是認為,蕭太后口中的“那幾個”,想必就是那些死去的王爺或郡王。

  她確實沒猜錯。

  元嘉帝坐上龍椅的頭幾年,刺駕之事時有發生,僅蕭太后知道的就有五起,若不然她也不會總是覺得元嘉帝會是個短命皇帝。

  一個看似無用溫和的人卻榮登大寶,且位子又沒坐穩,底下的人怎么可能白看著不管?

  如今看來,不安分的人想必還沒死絕,今日之事給元嘉帝敲響了警鐘。

  蕭太后的面色變得極為陰冷,陳瀅瞥眼瞧見,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其實,依臣女所見,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也不必太過恐慌。”

  蕭太后面色微凝,撩起眼皮掃了她一眼,淡聲問:“此話怎講?”

  陳瀅便道:“從這件事上可以反證出一件事,便是建章宮一帶的護衛工作,做得極好。”

  建章宮是皇城的第二大建筑群,其中包含太極、永延、高明、宣德等數座殿宇,是元嘉帝起居辦公之處。

  聽得此言,司徒皇后與蕭太后皆同時抬起了頭,兩個人都不曾說話,只靜待陳瀅下文。

  陳瀅便又續道:“請娘娘們細想,若非陛下身邊守衛森嚴,讓喬修容根本找不到機會動手,她又怎么會出此下策?這是其一;其二,行刺可非小事,豈容浮躁?那幕后之人理應等到喬修容真的有孕、抑或是詳細了解夾竹桃中毒后的反應之后,再行動手,才是萬全。可他(她)卻沒這樣做,想來這并非此人耐心不夠,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見長秋殿之機于此人而言,是極為艱難才得來的,明知有漏洞,可他(她)還是只能將就著做了。”

  上座二人聞言,面上漸漸浮起了然之色。

  “還有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陳瀅繼續說道,如水般流暢的語聲回蕩在殿宇中:“刺客在宮里的行動受到了極大限制,除了長秋殿,她去不了任何地方。也正因如此,喬修容才要千方百計地勾起陛下的愧疚之心,進而讓陛下駕臨長秋殿,以使得計劃得以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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