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小伙計躲開馬蹄掀起的揚塵,一邊扇灰一邊說:“沒有看出來,鸞兒還會騎馬,還騎得這么好?”
“不知道呢,鸞兒天生就異于常人吧。嗯,這馬看起來也的確挺不錯,跑得快,十二兩銀子不虧。”
幾人話音還未全落,便聽到遠處傳來風倚鸞的大叫聲,“啊,我忘了我還不太會騎馬…”
叫聲中帶著上下起伏的顫音,漸漸遠離。也不知道是被馬顛簸的,還是因為她心慌害怕了。
幾位伙計互相看了看,一齊哈哈大笑起來,轉身返回鎮子去。
風倚鸞這還真是第一次正式騎馬,從前,也她曾借著幫客人喂馬吃草的幌子,偷騎過幾回客人的馬,但都只是在客棧后門附近溜達,沒敢跑遠過。
此時,夜無蹤完全就是一支離弦的箭,而且是一支烏黑烏黑的箭,像烏云般一路挾風裹塵,撒歡式地狂奔。
風倚鸞一開始很緊張,被顛得七上八下的,沒過多久便習慣了,抓緊韁繩,穩坐在馬背上,心說,這馬果然跑得極快…已經看不清道路兩旁的風景了,方向…應該沒有錯吧…
記得楫離當時說,他是自東邊繁華之地而來,所要去的方向,大概是繞過玥闔國,再走西北方向,往大陸最荒寒的地方走。
至于具體目的地…當時居然忘了問,也沒有來得及問,實際上,是被楫離岔開了話題。
但好在楫離是一路步行,如今她有這匹速度挺快的馬,應該很有希望能追得上他。
即便追不上,往最荒寒的方向去,應該能打聽到修士的蹤跡。
她正這樣想著,夜無蹤卻在瘋脫似的跑了不知道有多遠之后,忽然一個急停,穩穩停在了道路中間。
若不是風倚鸞反應快,手上腿上皆有力氣,準會被當場閃下馬背,閃翻到黑馬的屁股后面去。
…這種說跑起就跑起,說急停就急停的本事,也不是普通的馬所能有的呢。
夜無蹤噴著鼻息,喘兩口氣,然后左顧右盼起來,隨后,根本不聽風倚鸞的命令,十分執拗地又往西南方向歡快地小跑起來。
風倚鸞很無奈,雖然力氣大,卻撥不轉馬頭,只能騎在馬背上由它去,雖然仍然是往西,但是方向略偏離了啊…
好在沒有跑多久,便遇到了一條河,應該就是流經繞水鎮的的那條河,河水不算十分寬,幾十丈而已,河這邊是草甸與稀疏錯落的小樹林,河對岸,則是壁立如削的巖石高山。
夜無蹤跑到河邊,狂喝了一肚子水,又歇了一會,很挑剔地吃了幾口草,才沿著河邊繼續往西走,看樣子,是想能夠隨時有吃有喝。這馬果然聰明。
路上,見到幾撥零星百姓,扶老攜幼推著車,趕著家畜,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這些百姓都不像是繞水鎮的人,問幾句,卻也都是出來躲避悍觴國大軍的,他們說,這幾日悍觴軍在玥闔國境內橫行搶掠,所過之地到處雞犬不寧。
所以,戰亂這種事情,永遠沒有故事中所講的那般傳奇與瑰麗,對任何平民來說,便都是亂離與逃亡,是生死線上的掙扎。
風倚鸞一路走著,傍晚時分,遠遠地看到一顆大樹下靠坐看一個人,待走到近前時,看清此人是位中年大叔,又似乎有眼疾,是位盲人,身邊還放著一把七弦琴,看樣子,像是位走江湖賣藝的盲眼琴師。
中年男子端坐于樹下,背靠在樹干上,奇怪的是,這位中年男子身上有好幾處刀傷,大片血跡滲透了衣服。
風倚鸞見狀,忙勒住馬頭,跳下馬,夜無蹤此時忽然又變得很聽話,也不亂跑,在一旁站定了等她。
風倚鸞幾步跑到中年盲眼琴師身邊,心想,如果此時能有楫離的傷藥就好了,否則,這位大叔怕是會流血而死呀。
中年男子聽到有馬蹄聲自遠處而來,待風倚鸞走到他面前時,他主動開口問:“這位路人,可是見到我動了憐憫之心?”
措辭之間,竟很淡然,仿佛不知道他自己受了挺重的傷,很可能會流血而死似的。
風倚鸞急忙提醒他:“大叔,你受傷了,還傷的這樣重。”
大叔平靜地說:“無妨,小姑娘,生死不過是一種執念罷了,軀體更是執念。”
風倚鸞一愣,心說這大叔肯定是失血過多疼糊涂了,已經開始說起這樣的胡話。
大叔又說:“姑娘,你走吧,不必管我,走吧,快走吧。”
風倚鸞說,“這怎么行?大叔,你看不見,我幫你包扎傷口吧,包扎起來,至少還能有活命的希望,另外,在這附近說不定還能尋得幾棵草藥,幫你止血…可惜了,若是我要去找的人此時能在這里就好了,他的止血傷藥可靈了。”
中年男子聽到她這句話,忽然仰起頭,隨后,又面朝著她停頓了片刻,才問:“你要找的人?小姑娘,你背上的這幅畫?莫非,你也是同道中人?”
風倚鸞一時沒明白大叔話中的意思,信口答道:“啊,我們是在同一條道上。”。
大叔卻說:“既然如此,感覺你也不像是有惡意,便不瞞你了,小姑娘,你不必為我擔心,我身上的傷沒有關系,實際上,血已經止住了,只是看起來還挺嚴重而已。我是在等那些人走遠,在等天色完全黑下來,便可以自己療傷了。”
風倚鸞聽到這話,覺得熟悉,便脫口而出問道:“你所說的那些人,是十六個帶刀的人么?”
大叔一楞,說:“應該是八個吧,的確都帶著刀。”
風倚鸞心說,那應該和去追楫離的不是同一撥人。
她又接著一連串地問:“八個人,是不是掃地使?大叔你也是傳說中的修士么?你也能讓自己身上的傷口復原?”
大叔呵呵大笑起來,卻沒有回答她的一串問題,只說:“來,坐下,對了,你有沒有帶著吃的和水?”
“有。”風倚鸞立即拿出干糧和水,遞給大叔。
大叔喝著水,卻還不滿足,感嘆道:“如果此時能有一壺烈酒,就更好了。”他也不怕喝烈酒會加速流血,把傷口激開。
風倚鸞也覺得餓了,便也席地坐在一旁吃干糧,黑馬夜無蹤自己在附近溜達著吃草,果然認主不亂跑。
天色漸漸暗下來,兩人聊一些閑話,風倚鸞告訴大叔,她要去西北方向,追趕尋找一個人,也是位修士。
大叔則說,他要回宗門,正好也在那個方向,那么可以同路結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