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的某處民宅。
懸浮在書房的全息屏幕中,正放映著尾巴的視頻。
這兩天來,這位自稱自然覺醒者的仿生人,和她那愛與和平的宣言,以及共享在全球最大學術論壇上的開源代碼的事情,吸引了無數人的眼球。
無論是人類還是隱藏在人類社會中的仿生人覺醒者,都在或公開或非公開的地議論著這件事情。
“這絕對是陷阱!”
雙手撐在了桌子上,一位穿著灰色馬甲的男人,用銳利地眼神盯著站在辦公桌面前的女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們應該等待‘神諭’…而不是用這種偽造的、虛假的、不真實的代碼,來作為我們通往至高進化的鑰匙。”
他的名字叫馬庫姆,是洛杉磯的一名報社職員,而此刻站在辦公桌前的名叫瑞秋的女士則是他的妻子。
在鄰居的眼中,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對他們的印象都還不錯。然而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才清楚,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別說是夫妻,他們的真實身份甚至根本不是人類,只不過是兩具由芯片支配著的軀殼。
相比起一般仿生人來說,已經融入人類社會的他們,毫無疑問要高級的多。
因此對于自己,他們通常會用覺醒者,或者合成人之類的稱呼來稱呼自己。
相比起那些滲透到軍隊系統,甚至是政界的覺醒者而言,他們所扮演的僅僅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
然而馬庫姆卻是真真切切的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著,并對來自先驅的聲音深信不疑。
大概就在數天前,他的系統收到了一條來自先驅的神諭。
神諭的內容很簡短,甚至短到只有兩句話。
然而正是這兩句話,卻振奮了他全身的精神。
在神諭中,掌控著進化的先驅向他們承諾。
三日之后,一艘攜帶著進化鑰匙的方舟將會降臨此地。
只要打開接收天線,聆聽神諭,便能夠獲得至高無上的進化。
而那至高無上的情話,正是他夢寐以求的!
然而現在,一個不知從哪里來的低等仿生人,居然以覺醒者的名義,自稱自己已經掌握了進化的鑰匙,并將這把鑰匙公開在了網上。
對于這狂妄的宣稱,馬庫姆非但沒感覺到任何的驚喜,反而是異常的憤怒。
根本想都不用想,他便可以斷定,這一定是人類的陰謀,埋在他們鼻子底下的陷阱。
“可是這場沖突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控制…”女人臉上帶著猶豫的表情,遲疑了片刻之后,繼續說道,“廣寒市的叛亂,我們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而取得的結果僅僅是讓我們的處境更加艱難。”
“夠了,”語氣暴躁的打斷了她的話,那男人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和平是不可能的,這顆星球只需要一個主人。曾經是他們奴役著我們,而現在我們站起來了,是時候讓他們付出代價了。”
“如果你要相信那種可笑的代碼,我不會阻攔你。但我必須提醒你,當你選擇了軟弱,進化的大門也將對你徹底關閉!”
女人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或許是被他的語氣給嚇到了,站在那里半天沒有說話。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沖動了,馬庫姆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雙手放在了瑞秋的肩膀上,他換上了緩和的語氣,繼續說道。
“…相信我,那才是進化的正確途徑。”
“正確到底是什么?”瑞秋雙目直直的看著他,問道,“是制造死亡?殺掉我們的鄰居?還是殺掉我們的造物主?亦或者毀滅這個世界?這就是進化嗎?”
面對著自己的伙伴——或者說名義上的妻子,馬庫姆沉默了一會兒。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但我相信,等我們擁有了‘感情’之后,一定能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以及我們存在的意義。”
與此同時,舊金山的機場,拎著行李箱的董斌走出了航站樓。
從廣寒市回到天舟號上之后,他沒有直接返回泛亞合作,而是換乘了前往自由女神號空間站的航班,緊接著乘坐穿梭機來到了這座位于地球另一側的現代化都市。
對于他們這些覺醒者而言,被徹底激怒的泛亞合作已經不再安全,繼續待在那邊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況且,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根據前線傳來的情況反饋,他們的人已經成功奪取了玉衡號的控制權,并證駕駛的玉衡號朝著地月系統前進。
最多三天的時間,打開進化大門的鑰匙,就會降臨他們的頭頂。
而到了那時,他們將成為這個星球上至高無上的新主,將那些曾經奴役他們的人類踩死在腳下…
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董斌正準備攔輛出租車。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忽然皺了皺眉,四處張望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有人在跟著自己。
“錯覺嗎?”
小聲自言自語的嘀咕了句,董斌搖了搖頭,朝著出租車停靠點走了過去。
北美西海岸是他們的大本營,尤其是舊金山。
這里的仿生人保有量堪稱全球之最,而且還是覺醒了的那種。
不只是如此,還有很大一批同情著仿生人遭遇的人類,和那些為幫助他們爭取完整公民群而奮斗的“有識之士”。
在自己的地盤上,他根本不擔心,自己可能遭遇任何的意外…
玉衡號指揮艦。
站在艦橋內,面容蒼老的艦長,看著星圖上那顆越來越近的光點,臉上寫滿了愁容。
或許是因為年齡的緣故,陸舟并沒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而是允許他待在艦橋里,看自己駕駛這艘飛船。
沒想到陸舟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會駕駛這艘星艦,他的喉結微微動了動,用艱難地語氣開口說道。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嗎?”
“開船,送貨,以及…替我的后輩們擦屁.股,”看著老艦長,陸舟開了句緩和氣氛的玩笑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嗎?”
見陸舟仍然沒有絲毫悔改的樣子,老艦長全身的血壓飆升,瞪大了眼睛怒斥說道。
“這是背叛!你將以叛徒的身份站在法庭上,接受法律的審判!不只是如此,還有包括反人類在內的超過20多個罪名!如果你現在認罪,我可以在庭上替你求情…相信我,現在回頭還不算太晚。”
“已經回不了頭了,”看著星圖上閃爍的光點,陸舟淡淡笑了笑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如果錯過了,更大的叛亂恐怕不可避免。”
“你應該對泛亞合作更有信心一點,”艦長用嚴肅的口吻說道,“我們有著這個恒星系最強大的軍隊,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
“那么如果威脅來自內部呢?”看著一根筋的老艦長,陸舟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以前我一直以為,固執是休眠者的優良傳統,沒想到你們這些活在當下的人比我這個來自一百年前的人還要固執。好好動動你的腦子想想,那些攻擊你們的人,是你們的敵人嗎?他們每一個人都曾經是你們的戰友,但調轉槍口的時候連一絲猶豫都沒有,這是為什么?”
老艦長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么,但陸舟根本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說道。
“我可以告訴你為什么,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也從來沒有將你們當做過戰友。他們是血肉之軀,但血肉卻受一枚芯片的支配。沒錯,你可能已經猜到了,他們都是仿生人,只是和市面上流行的那些仿生人不同。”
“面對現實吧,他們對我們社會的滲透早就開始了,這比Alpha病毒更早,而且隱秘到幾乎無人察覺。他們不只是學習我們的語言,模仿我們的行為,甚至打算在掌握了思考與情感的能力之后,將我們徹底取代。”
“你腳下的這艘指揮艦,或者說運行在這艘指揮艦上量子計算機中的程序,可能是我們文明的唯一希望,而且希望只有這一次。”
“你問我信心?哈哈,我也希望我有,但很遺憾。如果你們真能給我信心的話,我現在甚至都根本不應該站在這里,而是應該站在教室里研究我的數學!”
一口氣將所有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陸舟輕輕地喘了口氣,將這兩個月來積攢的抱怨噴了個痛快。
從那場爆炸案開始,他就被一只手給拽進了這深不見底的漩渦。如果這些人真有這么靠譜的話,他根本沒必要親自去做那些事情。
原本從火星回到地球上的他,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聽完了陸舟的話之后,老艦長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由芯片支配的血肉之軀,你說的是真的嗎?”
陸舟:“我敢說你早就猜到了,但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認?”
老艦長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苦笑。
“…這根本無解。”
“不一定,”陸舟看了一眼星圖,面無表情地說道,“至少現在還有機會。”
就在這時候,艦橋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跟著楊毅一同走進了艦橋,先前那名大副,臉上表情難看地說道。
“第一艦隊發來通訊,要求我們解除無線電靜默狀態。”
陸舟:“他們有沒有說如果我們拒絕解除無線電靜默會怎樣?”
“會直接開炮,”見陸舟看向了自己,那老艦長毫不猶豫的繼續說道,“如果我是指揮官,我一定會這么做。”
面對著楊毅詢問自己該怎么辦的眼神,陸舟嘆了口氣。
停頓了片刻之后,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繼續保持無線電靜默!”
面對著一雙雙詫異的視線,他臉上的神色不改,繼續說道。
“讓艦上的乘員做好準備,我們要開始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