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問題?
看著這位咄咄逼人的老人,陸舟微微愣了下,隨即笑著說道。
“沒事,不懂就問,我不介意的。”
聽到這句“不懂就問”,秋明瑞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以至于氣勢一瞬間就弱了幾分,就連站在旁邊的葉市長都有些忍俊不禁。
不過想到同樣的話剛剛陸舟好像也這么和自己說過,葉市長頓時又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將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這老冰棍兒,說話確實不怎么好聽!
有些惱火地看了陸舟一眼,秋明瑞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了下來,擺出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
“你是陸院士,也是東亞電力的董事長,你得清楚,你的一舉一動決定的不僅僅是東亞電力的前途,更決定著十萬月球居民乃至泛亞合作的未來!希望你不要將這件事情當成兒戲。”
陸舟淡淡笑了笑說。
“是不是兒戲,不是你我去評價的,你有什么問題快問吧。”
“第一!我研究過你的那個A1型磁場生成裝置,超過一萬特斯拉的高強度磁場,相當于萬分之一顆中子星!且不說在工程學上這如何實現,假如你真在月球上造出了個這玩意兒,不但會對地球的磁場環境造成不可預知的影響,更會直接威脅到十萬月球居民的性命!”
說這話的時候,秋院士的老臉漲得通紅,簡直恨不得將宇航服的頭盔摘了和陸舟討論了。
或許是怕他真把宇航服脫掉,也或許是擔心他血壓過高,看到他激動的樣子,葉市長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說道。
“這個…會不會干擾地球磁場還有待商榷,只是弄個人造磁場的話,我覺得不至于威脅到廣寒市居民的安全吧?IMCRC的磁場也不弱,開機的時候甚至能干擾外面的宇宙射線,這一個世紀了也沒見它對人的健康有什么影響。”
說實話,葉赫還是希望東亞電力能夠在廣寒市投資搞這個二代聚變工程的。請專家來給項目把關一是為了對十萬居民負責,二也是為了給他自己留個以防萬一的退路。
先前在聽了陸院士的那番話之后,他基本上已經相信了,將這件事情交給東亞電力來辦一定沒問題,這個二代可控聚變堆至少八成以上的概率是能辦下來的。
然而,誰想到他自己都已經被說服了,請來的專家卻是站出來拆臺。
一時間,葉赫也是一陣哭笑不得。
“那是因為它的量級還不夠,即使是在加速管內也只有一百特斯拉的水準!”
看著還在幫著陸舟說話的葉市長,秋院士恨鐵不成鋼地繼續說道。
“這是一萬特斯拉,你知道這玩意兒是什么概念嗎?而且還是高頻變化的磁場,且不說它作為EMP武器的威力,這玩意兒就算是作用在人身上,都能直接將人體細胞撕成碎片!”
話音落下,周圍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尤其是葉市長,先是微微一愣,臉上的表情很快嚴肅了起來。
“他說的…是真的嗎?陸院士。”
“你想說的是細胞的反磁特性吧,雖然確實是這樣的,但你的問法很奇怪…”
一臉古怪地看著自以為占據了上風的秋院士,陸舟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一個人從一百米高的樓上往下跳一定會死,所以樓房的高度應該被限制在致死高度之下?講道理,一萬特斯拉的磁場只會出現在反應堆的中心區域,只要你不站在反應堆里,甚至感覺不到溢出的磁場。”
“關鍵就在于這種級別的磁場根本不可控!”秋院士咄咄逼人地繼續說道,“你如何保證將所有磁場都收束在反應堆內部?哪怕只有1T的磁場溢出,都會對反應堆周圍的電子設施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陸舟:“這并不是什么難解決的事情。我們會在反應堆的外圍設置一個法拉第籠,將磁場限制在一個很小的區域,在設計上是完全有希望實現的。”
“至于反應堆內…”說到這里,陸舟停頓了片刻,淡淡笑了笑說道,“不管是人還是仿生人,就算沒有磁場,站在里面也得人間蒸發了吧。”
幾十億度的高溫,比太陽中心的溫度還要高出幾百倍!
陸舟實在是想不出來,有什么辦法能夠讓一個人在被高溫等離子體汽化之前,先被高速變化的磁場殺死。
聽到了這句解釋,站在周圍的人表情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
尤其是葉市長,雖然仍然帶著些擔憂,但覺得陸舟說的好像也有道理。秋院士的觀點他從頭聽到了尾,問題的關鍵似乎就是出在了那個可能出現的磁場溢出上,然而站在監管方的角度,這一點完全是可控的。
秋明瑞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并不認同陸舟的說法,站在工程學的角度上來講,這種亂來的設計不但充滿了隱患,更不符合他對二代可控聚變堆電磁體設計的預期。
事實上,他這半輩子都在研究這個問題,一直在追尋著能夠約束幾十億度等離子體的“完美容器”,然而現在卻有個從一百年前醒來的老古董告訴他,自己花了半個月不到的功夫就完成了二代可控聚變的技術模型,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然而就在他正準備開口的時候,陸舟忽然將視線投向了遠處那顆懸在空中的蔚藍色星球,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懷念的表情。
“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雖然你和他一點不像。”
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給整蒙逼了,秋明瑞愣了一下之后,確定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忍不住開口說道。
“…誰?”
“袁煥民,你不認識。”
袁煥民?
秋明瑞皺了下眉頭,搜遍了記憶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有一丁點兒關于這個名字的印象。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算有多半也是在一些名不見經傳的文獻里面。但即便你們都忘了他,我卻仍然記得。”
陸舟笑了笑,用帶這些懷念的口吻繼續說道,“老人家雖然是我的頭號黑粉,但好歹反對我也是因為他自己有堅定的學術立場。和他的爭論也并非沒有益處,至少我也是學到了一些東西的。”
作風問題贊且不談,學者也不是圣人。
老先生雖然是個學閥,且獨斷專橫了點,但大家的出發點都是好的,而他最后做出的選擇,也確實證明了自己并沒有看錯他。
說到這里,陸舟看向了秋明瑞院士。
“其實討厭我沒關系,我本來也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批評我的學術觀點也無所謂,如果你確實有困惑我也很樂意與你交流。然而,到目前為止,我看到的只是無理取鬧。”
“聽你說了這么久,我都沒聽出來你贊同的是什么,以及贊同的理由,更不要說什么有建設性的意見。仿佛你不是為了解決問題二來,純粹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被這句沒什么攻擊性的話懟的啞口無言,秋明瑞面紅耳赤地憋了好一會兒,才強行從嘴里擠出了一句話來。
“我,我是怕你浪費社會資源!而且還在月球上留下這么大一個隱患!”
陸舟淡淡笑了笑。
“我都不害怕失敗,你有什么可替我害怕的呢?”
“我若是敗了,也能在這條路上立一塊牌子,告訴后來者這么走是不行的。而你今天就算成功說服了我,或者說服了旁邊的葉市長,也不過是阻止了一場關于未來的實驗,讓這通往終點的第一步永遠無法邁出。”
看著面紅耳赤,臉上的表情漸漸化作羞愧的秋明瑞,陸舟輕描淡寫地說道。
“科學的本質是試錯。”
“連錯都不敢犯的人…”
“根本不配為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