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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應聲,只是抬起頭看著垂露。
垂露沖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所言非虛。
屋里一下子靜了下來,直到允哥兒咧著嘴哼了幾聲,杜云蘿和垂露才回過神來,先去伺候這小祖宗。
洪金寶家的候在一旁,等杜云蘿空閑了,才道:“既然有些苗頭,奴婢便去打聽打聽。”
柔蘭就在韶熙園里當差,平日里能見到的男人只有穆連瀟一個,洪金寶家的想打探她是否傾心別的男子,并不是容易事情。
垂露心里也有數,與杜云蘿商量了,下一回去清澗那里探探口風,不曉得能不能打聽一二。
四月細雨連綿。
清明前后,雨水不止,府里依著舊例請了師父們來誦經祈福。
杜云蘿安排妥當了,才從擺了水陸道場的校場回來,走到半途,卻遇見了穆連慧。
這是穆連慧歸家之后,兩人頭一回相遇。
一直沒有離開過滿荷園的穆連慧,難得的,出了她那個一畝三分地。
杜云蘿望著穆連慧。
穆連慧依舊是一身素裝,頭上只戴了根木簪子,她甚至沒有抹粉,整張臉白凈。
與杜云蘿印象里的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杜云蘿抿唇,兩人在廊下相遇,她頓了頓步子,淺淺笑了笑:“鄉君怎么來了?”
笑容太淺,淺得只露在了唇角,未達眼底。qiushu.cc[天火大道]
穆連慧看得清明,回了一個相同的笑容,道:“今日是清明,雖然我回了定遠侯府,但畢竟是晉尚的妻子,三年喪期未過,我便是做做樣子,也要去道場里留兩滴眼淚。”
這話聽起來沒什么問題,可細細一想,杜云蘿是半點不信的。
且不說穆連慧根本沒有做為晉尚妻子的自覺,便是要做樣子,在定遠侯府里做給誰看?
真要滴眼淚,自然是要去平陽侯府里哭的。
定遠侯府里可不會供奉晉尚的靈牌。
假話就是假話,偏偏穆連慧說得毫不掩飾,絲毫不在乎杜云蘿聽出來她的虛假。
杜云蘿也就不拆穿了,反正道場里都在做法事,穆連慧去了,除了誦經念佛,還能有什么事兒可做?
“鄉君自便,”杜云蘿睨了穆連慧一眼,“我去看看祖母。”
兩人擦肩而過,腳下步子不亂 杜云蘿入了柏節堂。
秋葉低聲與她道:“老太君在小佛堂里,單嬤嬤守著。”
杜云蘿頷首,繞到了小佛堂,透過微啟著的門,看到了吳老太君的身影。
吳老太君跪在佛前,她的背有些彎,與幾年前仿若兩人。
以老太君現在的身子骨,委實不能多跪了,便是入宮去請安,慈寧宮里也頗為照顧,不會讓吳老太君扛不住。
杜云蘿邁了進去,柔聲打斷了,道:“祖母,歇一歇吧。”
吳老太君沒有應答,閉著眼睛念著,直到念完了回向文,才睜開眼睛,目光微微渾濁:“老婆子其實還不想歇。”
聲音帶了幾分輕顫,聽得人心頭發酸。
杜云蘿扶著吳老太君回了屋里,老太君在羅漢床上坐著,好些時候才緩過氣來。
拍了拍杜云蘿的手,吳老太君張嘴想說什么,話到了嘴邊,又頓住了,只是道:“道場那兒一切如常吧?”
“都是依著舊例,師父們以前也來府里做過道場,祖母且放心,”杜云蘿答完,又道,“回來的時候正巧遇見了鄉君,她說去道場里拜一拜。”
提及穆連慧,吳老太君的眉心微皺,卻沒有深問。
吳老太君疲乏,杜云蘿沒有多留,起身退了出來。
單嬤嬤伺候吳老太君躺下,剛要轉身走,就被老太君留住了。
“我天明時跟你說的那些話,你自個兒知道就好,別叫他們曉得。”吳老太君嘆道。
單嬤嬤低低應了一聲。
天亮時,老太君說過,她夢見了老侯爺。
夢很長,從她在閨中初初遇見老侯爺開始。
那年夏花燦爛,她從父兄那兒聽到了老侯爺的名姓,彼時的定遠侯府是京中新貴,與百年吳家并不相同。
父兄說穆世遠的人品武藝,他們是驚嘆出了個良才,可落到了閨中女子心上,卻成了一抹好奇,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她隨母親出游,夏日的湖畔游人不多,她又聽到了那個名字,急切回首,只遙遙看見一個頎長身影。
明明隔著帷帽,視線并不清晰,可她卻一眼就看清了穆世遠的模樣。
彼時心境,夢境之中依舊能聽到一下又一下的心跳聲。
在她眼里,那不僅是個良才,也是個良人。
婚事順利定下,她嫁入穆家。
年輕時,她也是黏糊性子,不肯兩地分隔,一路跟著去了北疆 她看過北疆一望無際的草原,也見過沖天而起的戰火,她甚至親手殺過韃子,直到重歸京城。
兒女呱呱墜地,娶妻生子,出閣遠嫁,這一生起伏,夢境停在了穆元安戰死之前,也算是個美夢。
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吳老太君想,她終是對穆元安死后的生活存了心結,哪怕是老侯爺還在,但穆元謀的心境在那時候發生了變化。
能夢見穆世遠,對吳老太君來說是好的,但她不能告訴晚輩們。
清明時節,夢見舊人,夢見舊事,在吳老太君這個年紀,委實不是一樁叫晚輩們安心的事情了。
她自己都不安心了。
原來,她的日子,真的剩下得不多了。
杜云蘿回到韶熙園里時,錦蕊和垂露都沒有回來。
錦蕊回前街去上香了,垂露也回去拜祭,順便向清澗打聽柔蘭的事情。
等到了黃昏時,錦蕊才匆忙回來,在自個兒屋里磨蹭了會兒,這才到正屋里給杜云蘿請安。
“家里還好吧?”杜云蘿示意錦蕊坐下,“瓶兒好嗎?”
錦蕊笑了笑,點了點頭:“瓶兒挺好的,家里也好。”
她笑得真切,中午在家里哭過的痕跡已經尋不著了,倒也不怕叫杜云蘿看出來。
不是錦蕊有意瞞著杜云蘿,而是一時之間,似乎連告狀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自打薛瓶兒和離,在前街還是掀起了一陣風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