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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岔氣

  邢御醫點頭應了,見吳老太君精神不振,他一面開方子,一面道:“都一樣,都是債。

  說句大不敬的,有人覺得那九五之尊的寶座是好東西,只得不顧兄弟父母兒女,謀逆去奪;

  有人眼紅公候伯府的爵位,撈不著的就想著法子搶;

  看起來是厲害,其實啊,跟鄉中平頭老百姓搶家里那幾塊碎銀子、幾個銅板,是一路貨色。

  看看老頭子我,自從告老就是坐吃山空,兒子一死,我又不賺窮人銅板,我那混賬兒媳就變著法子要我命了。

  這雙腿啊,就這么生生廢了,為的就是那么些銀子。

  全搬出來,擱你們府上,還不抵一個院子里幾個大丫鬟一年的月俸錢。

  別的夠不著,就只能強搶這些了。”

  吳老太君舒了一口氣,道:“說得是,其實都一樣。”

  單嬤嬤見吳老太君和邢御醫交代完了要緊事情,才過去請了穆連瀟和杜云蘿回來。

  穆連瀟大步邁進來,問道:“邢大人,我祖母的身體如何?”

  “不好,”邢御醫說完,指了指桌上的藥方,“好好用藥,其他事情別總掛在心上。”

  杜云蘿去取過藥方,喚了秋葉進來,讓她依著方子去準備。

  吳老太君有些疲乏,讓邢御醫去風毓院里,替穆元謀和練氏看一看。

  杜云蘿留下來伺候吳老太君,穆連瀟陪著邢御醫過去。

  風毓院里得了信,穆元謀站在外頭等著,見邢御醫過來,拱手喚了一聲“大人”。

  邢御醫抬著頭看他:“我聽老太君說,你咳嗽的毛病一直就好不了?”

  穆元謀垂眸,道:“是,旁的也沒什么不適,就是咳嗽。”

  一行人入了正屋里。

  練氏瞪大眼睛看邢御醫給穆元謀診脈,心里擂著鼓。

  她知道邢御醫醫術了的,但她不信任。

  邢御醫說,穆元謀是冬日染病時邪風入了心肺,咳嗽了這么久了,心肺傷著了,不是一日兩日就能調養回來的,只能慢慢來,總歸這毛病死不了人,就是不舒坦些。

  穆元謀整著袖口,淡淡道:“死不了人嗎?那就行了。”

  邢御醫又給練氏看腿傷。

  他自己就坐在輪椅上,練氏又不好動彈,按壓判斷時很不方便。

  雖然吳老太君交了底,邢御醫知道練氏的斷骨頭根本沒有接上,但唱戲唱全套,樣子還是要做的,他吃力得按壓練氏左腿的幾處骨頭。

  剛開始沒使上多少勁的時候,練氏就開始絲絲抽氣,等吃上勁道了,饒是練氏強忍著,都吃不消地哇哇大叫起來。

  邢御醫充耳不聞,直到練氏痛得差點兒要厥過去了,他才罷手。

  “斷了的骨頭跟碎了的鏡子一樣,再黏糊黏糊,還不全是裂縫?”邢御醫說得很直接,沒有絲毫保留,“又是第二回斷了,我也說不好以后還會不會斷,最難醫治的就是這些骨頭的毛病。你看我,我就不折騰了,斷了就是斷了,往輪椅上一坐,還不是一樣過日子?堅持想站起來,就跟你一樣,又斷了。”

  練氏痛得五臟六腑都攪在一塊了,這些會兒根本還沒緩過來,她一個字都不信邢御醫的,只是想反駁,又反駁不了。

  一來是她痛得說不出話,二來是邢御醫的確坐在輪椅上,兩條腿都廢了。

  世人是不喜歡輪椅的,只要有朝一日能站起來,絕對不坐在輪椅上。

  練氏也是一樣。

  她是滿心思要做定遠侯母親的人,以后要當府里的老太君的,讓她去坐輪椅,這不是讓滿京城的人笑話嗎?

  邢御醫看得出練氏在腹誹些什么,冷冷一笑,道:“別聽不進去,老頭子的話就擺在這兒了,你的腿是你的,愛折騰就隨便折騰,反正痛得岔氣的人不是老頭子我,整日里只能躺著的也不是老頭子我。”

  只聽口氣,穆元謀就知道邢御醫不快了。

  邢御醫的脾氣大,當時連老侯爺都不放在眼中,那些舊事,穆元謀是清楚的。

  聞言,他清了清嗓子,拱手謝過了邢御醫:“內子養傷半年多了,心情煩悶,還請大人莫要見怪。”

  練氏憋著嘴,氣得咬牙切齒。

  邢御醫大大方方受了禮,哼了一聲算作應下。

  方子開了,自有人收下去準備。

  穆元謀送邢御醫和穆連瀟出去,練氏留在正屋里,說話都發抖:“信他?他就差點把我的腿又給弄斷了!這是診斷傷勢還是故意為難我?他開的那什勞子的方子,我不喝的。”

  朱嬤嬤由著練氏發泄脾氣,等她喘著氣罵夠了,這才端了盞茶給練氏潤嗓子,道:“您說不喝,那就不喝吧。”

  反正練氏是斷骨,要靠慢慢養著,吃藥對她的效果并不大,朱嬤嬤也不愿意為了這么點事兒與練氏爭。

  練氏不用,穆元謀那里還是接了方子的。

  青松親力親為,抓了藥之后,在廡廊的背風處支起了小藥爐。

  邢御醫既然來了,也沒推辭,給定遠侯府上下都診了診。

  周氏前回用了邢御醫的藥,可惜只用了一帖,并沒有按狀況調整方子,體內舊毒素去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兒還看不出來,等和吳老太君一樣上了年紀,興許積攢的舊毛病就涌出來了。

  邢御醫開了新方子,叫周氏好好調養。

  莊珂也來了,宮中的御醫前回與她說過,她的確是在生洄哥兒時傷了根本了,能懷上顯哥兒是老天爺開眼,再往后也是一樣。

  邢御醫說得很直接,讓莊珂死了那份心,底子傷了就是傷了,若再生養,不說孩子落不落得下來,連大人指不定就賠進去了。

  莊珂聽了,倒也沒有多少意料和遺憾。

  當初曉得的時候就接受了,顯哥兒是意外之喜,她性子又隨遇而安,不會患得患失。

  邢御醫在京城停留了幾日。

  杜云蘿和穆連瀟私底下問過邢御醫,吳老太君的身體到底能撐多久。

  邢御醫的輪椅沒有停下來,沿著穿堂的青石板面,輪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就好像是碾在了心上。

  “還沒到油盡燈枯的時候,”邢御醫的聲音有些啞,他似是夜里沒歇好,說話都陰沉了些,“不過也確實到了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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