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 無論那是什么劍
小瓶洲晴空萬里，云海翻滾變幻，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盤膝坐在隨意撿來的鐵制長劍劍身之上，以一種極為穩定的速度向前飛行，不快不慢，卻有一種咫尺千里的感覺。
男子臉色頗為木納，眼神深邃，看不出年紀，白云拂面，自有一股出塵絕世之意。
男子已經離開人間很久很久，隨后又畫地為牢數十年，如今靜靜望著云層下的城池，眼神中閃過一絲恍如隔世般的神色。
能夠御空飛行的修行者大多都是小瓶洲有頭有臉的人物，今日又來了兩名來自天鷹宗宗的修行者，騎著兩頭雄鷹，一老一少，此刻看見那名老人卻皆是一楞。
御劍飛行自然是劍修，而劍修在寶瓶洲基本就是來自圣地劍閣之中。
觀其男子風度，便知深不可測，然而他們卻從來未曾見過此人，所以有些疑惑。
說來慚愧，天鷹宗聽起來名字頗為霸氣，但實際上只是小瓶洲的一個末流門派，在整座大陸更是不值一提，屬于那種隨便一個稍微在大陸有點名氣的修行者走上宗門，宗主都得客客氣氣伺候著得那種。
但是天鷹宗卻有個其余宗門無法替代的作用，那便是門下飛鷹速度極快，且耐力極強，數日之間便可橫跨兩洲之地。
所以久而久之，天鷹宗宗主索性改變了建宗方向，讓門下弟子專門充當小瓶洲與其他三洲的信使，但凡是有什么重要消息，皆是由天鷹宗來送信給各大宗門。
善有善緣，就這樣不知不覺便與各大宗門結了或多或少的香火情，宗門也得以在數百年之中延續下去。
別小瞧信使這份工作，要知道送信往往需要上門，有些講究可少不了，比如為了吉利，甚至天鷹宗內規定送信使者皆有化名，比如此刻天鷹宗那位年歲稍長的老人叫做進財，年紀輕輕的叫做元寶。
此刻，兩人便是要前往東圣洲一處宗門送信的。
之所以停頓，是因為要知道，送信主要便講究一個八面玲瓏，凡是見過的基本都要有個印象，日后若是出現什么麻煩事情才更好處理。
平日里面來來往往，就連劍閣那位神仙級別的拂塵長老他們可都是有過數面之緣，甚至有幸交談幾句，而觀眼前此人，卻從未見過。
“敢問前輩，可是劍閣中的高人？”
年歲稍高一些的老人微微握拳彎腰，笑著道：“我們是天鷹宗弟子，若是前輩有什么物件或者口頭消息需要傳送，我們可以代勞。”
說這句話的時候，老人其實就已經準備好了被罵甚至被打的打算，身體微微緊繃著。
修行眾人向來天心難測，尤其是境界越高越為隨意，說不定就因為自己這句話打亂了對方的思緒，又或者認為自己境界低微不配知曉，便會平白無故挨上一劍。
可誰知，那人脾氣似乎出奇的好，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溫和說道：“在家待太久了，所以想出來隨便看看，你們這是去哪？”
老者彎腰說道：“晚輩兩 人去往東圣洲刀魁林送信。”
男子點了點頭，說道：“剛巧順路，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前行吧。”
老者受寵若驚，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男子就已經開始御劍向前飛去。
元寶撓了撓頭，問道：“合適么？”
老者小聲道：“其實是好事，只要記得路上別得罪了這位前輩。兩洲地域極大，且宗門林立，散修眾多，極為兇險，若是有一位劍閣前輩同行，不說境界，光是看在劍閣名聲上多半都能逢兇化吉。”
接下來的數日，天鷹宗兩名算的上是師徒輩分的信使便與這位劍閣前輩同行，隨著時間流逝，從開始的提心吊膽，到后來也逐漸放寬下來。
因為這位前輩的脾氣確實極好，且似乎很久沒有出門，無論到哪都會隨意打量一番，極為有登高眺遠的游玩性質，甚至在他們到各郡專門的驛站為自己喂養的雄鷹補給時，那人往往安靜的等在一旁，從不催促。
日子久了，兩人真以為男子是一名在劍閣閉關許久未曾出世，性情溫和的的老前輩。
一日在半空飛行，年紀極清的少年元寶按耐不住內心好奇，詢問道：“前輩，您這劍是不是從小用到大，返璞歸真，所以才這般....一般？”
老者聞言瞬間狠狠瞪了少年一眼。
在外行事，劍修最為忌諱他們探尋自己的本命古劍，若是遇見脾氣大的，真是十條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中年男人卻毫不在意，微笑道：“劍是劣質鐵劍，本來就一般，若真反璞歸真后那就更廢了。”
話音落下，老人和元寶都是忍不住莞爾一笑。
似乎這個笑話倒是頗為有趣。
“你們可曾前往劍閣送信？”中年男人今日談興頗濃。
少年元寶搖頭。
老者倒是似乎勾起了什么性質，眼神中帶著幾分感慨，傷感，瞇著眼睛道：“當年跟我師傅有幸去過一趟，然而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為了送那封信導致師傅也死了.....唯一值得的便是信送到了那位大真人的手中，雖然我只能遠遠望見依稀身姿，但也可謂高山仰止，就算師傅在臨終前也還跟我念念不忘。”
男子突然問道：“你叫什么？”
老者下意識回道：“前輩，我叫進財。”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話。
一路前行，橫跨兩洲大海，一路上似乎是真的因為這位前輩的關系，諾大天空云海，別說為難挑釁，甚至都沒一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就在這種宛如暢通無阻的情況下，他們便來到了一片山脈。
山脈中有連綿群山，群山之間還有竹林，每一根珠子皆有數人環抱之粗，高聳入云。
寒氣遍布在整個竹林里面，漫天遍野皆是斷刀，森然逼人。
這便是刀魁林。
只是近些年的刀魁林似乎自從那名紫竹圣人離開又返回時，就越加低調了不少，甚至修行界已經很少能夠刀 魁林的傳聞。
三人落地行走在山脈間，小半個時辰才走到竹林旁。
中年男子安靜的站在刀魁林外，雙手負后，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石碑上的刀魁林三字。
“前輩，要不您在這里先歇息，我們去送信，去去便回。”老者小聲說道。
刀魁林的刀修跟劍閣雖然無多大瓜葛，但也是屬于向來看不順眼的那種，舉世皆知，所以老者倒是怕這名前輩為難。
然而中年男子卻搖了搖頭，說道：“不用進去，會有人來取。”
話音剛落，數人連忙從其中走了出來，其中一人不知道為何身軀顫抖，可謂是顫顫巍巍接過了老者身上信封。
這讓老人和元寶都有些目瞪口呆。
以往送信可從來沒有這個待遇，向來是乖乖等候再此，得到通知后才能徒步進去交信，怎么的？今天這些練刀不要命的大老粗們還講究起來了？
就在兩人疑惑之下，又看見了讓他們忍不住心中驚悚的一幕。
竹林上百米的崖畔有一座竹屋，此刻一名高大女子從其中緩緩走出。
女子神色復雜，最后竟然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輕輕彎腰一拜！
老人目瞪口呆之余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旁邊這傻孩子不懂，難道他還不知道眼前這氣勢逼人的女子是誰？
觀其容貌威勢，還能有誰？
刀魁林大長老，女子刀圣紫竹！
那可是大陸都為頂尖的三境上神仙人物，一只手便可以滅好幾十個天鷹宗的存在。
她自然拜的不是他們，而是身旁那名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
一直看著石碑的中年男人沒有說話。
于是在修行界中地位極高的刀圣紫竹只能再拜。
一連三拜，最后長拜不起。
中年男子這才輕輕點頭，轉過頭朝著出處走去。
看著遠處三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在林間養傷本來早已痊愈甚至境界更上一層樓的她卻只感覺后背滿是冷汗，甚至以前無數次生死廝殺都未曾有過這種感覺。
她曾經早就想過這種畫面，以為自己雖然不敵，但應該也不會如此不堪。
然而她還是錯了。
因為那人來到此地，身后卻拿著劍。
在元寶和老人眼中，那把劍是一柄平平無奇的鐵劍。
在中年男子自己的口中，是一柄隨處撿來沒用的廢劍。
但是在刀圣紫竹的眼中甚至全部修行界中人的眼中。
無論是廢棄的鐵劍，又或者斷開的木劍。
不管那是什么劍。
只要被那人握在手心。
便是一柄足以可以將整個刀魁林一劍劈開的神劍。
“謝前輩饒命之恩。”女子刀圣神情復雜。
“好自為之。”清晰而平靜的嗓音從她耳畔響起，隨后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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