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小娘,先前應承你的事兒,待陸某回了江東,便會辦了。那君山,你可要收歸囊中,你若是不要,那陸某便要出手了。”
賀知春的腦袋嗡嗡作響,哪里還聽得見陸尋說的話。
她將身子一別,著急地看向站在陸尋后頭不遠處的賀知秋,喊道:“秋娘,快些過來。”
賀知秋被她的焦急的模樣嚇住了,匆匆地走了過來,“阿姐,怎么了。”
她手中還拽著喂魚沒有喂完的餅子。
賀知春緊緊地拉住她的手,“秋娘你身子弱,別站在欄桿那兒,仔細受了寒。”
“知道了阿姐。”賀知秋不明所以,但她一貫聽話,便在賀知春身邊坐了下來。
崔景然正追著崔毓敏和林寶,在她們周圍跑來跑去,不時的叫喚出聲,熱鬧非凡。
賀知春這才有心情看過陸尋,“什么君山?君山銀針?這我得回去問過我阿爹,還請陸公子等等再出手不遲。”
陸尋深以為然,強龍不壓地頭蛇。賀知春既然問他提了這么一嘴,顯然是對君山也有所圖。
“也好。小娘可會雙陸?不如與陸某來一局?”
賀知春見賀知秋乖巧的坐在她身旁,這才放下心來,“來戰。秋娘在一旁與阿姐助威可好,顯得無事,就吃梨花糖。”
賀知秋點了點頭。
整局賀知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時不時的朝著柳如言和曾夫子看過去,柳氏如今是襄陽大族,柳如言的姑母是如今宮中頗為得寵的柳妃娘娘,柳妃貌美猖狂。如今中宮空懸,柳妃隱有躍居之勢。
然而柳妃一脈與魏王和崔沈為代表的山東華族一派并不對付。
是以柳如言怎么會出現在崔使君的宴會之上?
還有曾夫子,她明明就是賀府的夫子,怎么搖身一變又成了今日的琴師?
只見那柳如言端著茶盞,身旁跟著一個容姿俊俏的男子,舉手投足之間,頗有貴氣,而賀知樂正含羞帶怯的坐在他身旁,與他低語著什么,時不時的紅著臉,以帕掩面輕笑出聲。
這正是適才柳如言跌倒之時,詢問她的男子。
賀知春看著,努了努嘴,問道:“陸大哥可知那是誰家郎君?”
陸尋回過頭去一看,皺了皺眉頭,顯然以為她擔心賀知樂,開口說道:“應該是荊州刺史的兒子,是柳娘子的表兄。你家中可是有意與他攀親?他母親近日正在為他四處相看小娘呢。只不過…此事最好作罷。”
賀知春一愣,她可沒有想到賀知樂的事,“難不成其中還有什么難言之隱?”
陸尋俊臉一紅,支支吾吾了半天,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其前年鬧市驚馬,不慎…咳咳,總之子嗣艱難!”
賀知春的臉一下子也爆紅了,別看她上輩子嫁了人,可她還是一清二白的呢!這不能人道什么的…
兩人頓時垂下了頭,場面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陸尋咳了咳,“咱們還是繼續打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一臉驚色,猛然的站了起身,朝著賀知春身后的湖邊奔去,隨即便是一聲巨響,只聽得砰的一聲,有什么重物落在了水中。
賀知春只覺得身體中的血液都凝結成了冰,她猛然的扭頭一看,果不其然的看到坐在她身旁的賀知秋已經不知道何時離開了。
是什么時候,是陸尋說那個繡花枕頭不能人道的時候?
是誰出的手?曾夫子一曲剛完,如今上頭正請了胡姬跳胡旋舞。
柳如言呢?賀知春回頭一看,柳如言的座位也已經空了。
知秋!
賀知春回過神來,二話不說的沖到欄桿面前,緊隨著陸尋的腳步跳了下去,這一切都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
緊接著這個世界仿佛又重新有了聲音一樣,崔家的仆婦大聲喊道:“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賀知春只感覺自己個猛地一下砸在了湖面上,整個身體都像是被重物錘過了一般,差點兒骨架都散了。水面之上,有一個小腦袋正在那里沉沉浮浮地,撲騰著。她烏黑的頭上還飄著一根翠綠的發帶。
正是賀知秋。賀知春瞧著肝膽欲裂,賀知秋打出生便有氣疾,平時走快了都會喘,更何況是落水了,她是不會水的。
“知秋,知秋,不要怕,阿姐來了!”賀知春奮力的游了過去,一瞬間又聽到了幾聲撲通撲通的跳水聲。
很快她便抓住了賀知秋小小的身子,一把拖著她浮了上來,她正想將她舉起來往岸上游,就聽到一旁的陸尋喊道:“某力氣大,讓某來,阿俏,讓某來。”
賀知春還沒有回過神來,陸尋已經將賀知秋托了起來,快速的帶著她朝岸邊游去。
賀知秋的一只手還握在賀知春的手心里,冰冷刺骨。她的臉色已經有些發青,嘴唇發白,整個人都沒有了生氣。
她的雙眼經閉著,鼻息微弱,濕漉漉的衣物粘在她的身上緊緊地,可是即便如此,賀知春還是沒有看到她胸膛的起伏。
知秋她,要死了么?上輩子她好歹還活到了十二歲,這輩子她才八歲就要死了么?
賀知春一下子有些茫然起來,那么她重活一次的意義是什么?是來提早親人的死亡么?
上輩子她沒有去山匪手中救崔九,也就沒有今日的梨花宴,賀知秋自然也不會落水了。
“阿俏!”賀知春正在恍惚之中,便聽到一聲驚雷般的吼聲,只見賀余正站在她的頭頂的棧橋上。
賀知春醒過神來,不對,知秋還沒有死!她剛劃了兩下,就看到賀知禮一把扶住了她,而賀知易則越過她快速的追著陸尋而去。
好在這是園子中的湖,并不算太大,不一會兒,陸尋和賀知易便架著賀知秋上了岸,將她平躺著放在了地上。
“秋娘!我的兒啊!”
就在賀知春離岸邊還有三丈遠時,她看到王氏猛地撲到了賀知秋的身上,一把扯開了她的領口,對著她的胸膛一邊哭喊著,一邊瘋狂的按壓起來。
“快把秋娘倒提起來,拍打幾下,將臟水吐出便好了。”周圍的人都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曾夫子圍了上來,一臉焦急的說道。
柳如言也眼中閃著淚光,時不時的出著主意。
賀知春只覺得自己仿佛在看一出荒誕劇,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那誰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