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云祥那里探到了底,沙正陽覺得這事兒需要早做準備。
墨菲定律一直是沙正陽所信奉的,你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那就越可能發生,沙正陽在確信自己沒有能夠徹底說服王云祥時就意識到這種可能發生。
既然可能性很大,那么就要按照肯定會發聲來準備應對。
雖然沙正陽覺得就算是趙文軒加入進來也不太可能突兀的做出變更原來方略的動作,但是還是墨菲定律,你既然不希望發生,那么就要想辦法消除任何可能。
“所以你覺得我們長河能源集團會和省投資公司合并?”鐘廣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鐘廣標其實并不喜歡喝酒,但主要是不喜歡在飯局上喝酒,相反,在家里晚上他倒是時不時的喝一杯紅酒,這樣有助于睡眠質量。
自從擔任長河能源集團的老總之后,他工作壓力越來越大,睡眠質量也受到了影響,所以他用這種方式來幫助睡眠,效果還不錯。
當然他酒量不大,晚上喝上小半杯,或許是一種心理補償,所以睡眠改善了不少。
沙正陽登門,他也替沙正陽倒了一杯,二人就這樣小口小口的抿著,覺得比在酒吧里更放松。
“我覺得我沒能說服王省I長,或者就是周書記更傾向于支持合并,他不好提出反對意見。”沙正陽仔細思考了一下,慢慢道。
鐘廣標也覺得頭疼。
長河能源集團組建時間并不長,現在也不過三年,最關鍵的是三大煤業并入使得長河能源事實上是兩大板塊,石化和煤業,內部的磨合融合本身就需要時間,而由于原來省里對石化板塊的不放心才會讓自己這個算是外來戶來擔任老總,這更加大了整合難度。
好不容易這看著要步入正軌了,省里又要對現有格局進行調整,省投資公司并入進來,整個班子恐怕又要面臨調整,好不容易形成的平衡有要被打破,這對于今年乃至明后年的工作都會帶來不小的影響,而且弄不好就是負面影響。
與其這樣,鐘廣標覺得還真不如讓尤萬剛留下繼續擔任董事長,自己繼續擔任總經理,這么熬過98年這一年,恐怕境況都要穩定不少,可是這些事情卻又不是他能決定的。
“這就棘手了。”鐘廣標呷了一口干紅,若有所思的道:“你擔心班子調整可能會給我們集團下一步的主要發展方向規劃帶來影響?”
“嗯,其他也就罷了,但如果在煤業這一塊上我覺得省里不少領導的興趣很大,覺得應該加大投入,嗯,加之地方政府可能也有這方面的愿望,所以兩者相結合,我擔心一旦省投資公司并入進來,形成這方面的動力,恐怕會拉偏我們下一步發展主要方向。”沙正陽不掩飾自己的擔心。
“省投資公司進來也還是有好處的,畢竟這塊財務資產進來,加上他們在融資渠道方面的專業,可以促成我們長河能源集團向多元化發展,省里從這個角度來說,想法還是好的。”鐘廣標看著沙正陽,“正陽,你覺得該如何來興利除弊,既能獲得這一塊資源利用起來,又能避免他們對我們既定方向的干擾?”
沙正陽苦笑起來,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實現?
“鐘總,我們兩家公司一旦合并,趙文軒是否會過來接任總經理?”沙正陽對于這里邊的關節還不是很清楚,他需要搞明白兩家企業合并會給未來班子變化帶來什么。
“可能性很大,趙文軒擔任正廳級還是有兩年了,如果不是他對能源這一塊工作太陌生,我估計他接任董事長的可能性都有,當然現在兩家企業如果合并,企業規模如此大,他過來擔任總經理也說得過去。”鐘廣標沒有諱言。
觀察了一下鐘廣標的深色表情,不太好,但是也說不上有多么低沉,似乎總在掂量著什么。
“您覺得省里讓他過來擔任總經理,嗯,他會對我們未來的方略做出大動作么?”沙正陽慢慢的摩挲著下頜,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氣,“我覺得一般情況下他不會,但是兩種情況下有可能。”
“哦?哪兩種可能?”鐘廣標覺得沙正陽的表現一次又一次的顛覆他的觀感,這個家伙的頭腦太好用了,如果單單是思路開闊深遠也就罷了,問題是他對這內里的各種博弈運籌也是諳熟無比,這簡直不像是一個年輕干部所能達到的深度,至少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吃力。
“第一,是他本人不認同我們之前對公司發展的方向策略,內心就是希望改變的,如果他在集團黨委內部找到足夠多的支持者,那么這種可能性就存在了。”沙正陽道。
“第二種呢?”鐘廣標點頭認可這一觀點。
“第二種就是來自省里的力量推動,他覺得可以一試,但這種可能性相對較小,因為既然有支持的,那么也就有不支持,或者說態度不那么積極的,而我們只要拖一拖,這不是什么難事兒。”
沙正陽的語氣很肯定,體制內這種制衡掣肘方法很多,要做成不容易,但是要拖延則很簡單。
“嗯,你擔心第一種?”
鐘廣標臉色更見陰沉,如果是來自內部的改變,那么省里真還不好干涉。
本身東神煤業的擴建項目是過了會,審批手續也是齊全的,就算是伏虎煤業和長流煤業的擴建項目也都一樣是在省里過會了,報到國家計委了,只不過現在集團不來氣,沒有去督促著跑,所以在國家計委那邊就拖延下來了,一旦改變態度,沒準兒一兩個月就能把批復拿下來。
如果真的政策方向大變,這無疑是對他這個未來新上任的董事長威信的巨大打擊,而同樣趙文軒可以借此機會確立自己的話語權,未來集團恐怕就真的麻煩多了。
“嗯,鐘總,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一旦真的合并,除了趙文軒外,省投資公司還有幾位副總是否也有可能進我們集團班子,嗯,如果有,有可能有幾位?”
這個問題也是沙正陽慢慢才琢磨出來的。
趙文軒就算過來擔任總經理,可就算有人暗中支持,但如果要從內部來引發變動,現有班子成員他是做不到的,或者說可能性不大,但如果省投資公司原來班子成員也跟隨過來,而且他還能主導原來省投資公司班子成員的態度,那么問題就比較麻煩了。
鐘廣標顯然也是對此有準備的,“現在省投資公司還有三位副總,盛華明,焦德貴,梅崇新,要說三個人都進來,可能性不大,但是一兩位就不好說,我估計如果合并的話,集團黨委班子可能從7人變成九人,…”
算一算現在班子成員,如果除開馬上離任的尤萬剛,那就是鐘廣標、袁增橋、魯同浩、申云慧、謝福才和沙正陽,只剩下六人,趙文軒進來,就是七人了,極大可能還要補充二人。
“盛華明是原來武陽市建行行長過來的,和趙文軒關系密切,也是趙文軒一手拉入省投資公司的,…,焦德貴資格最老,但性格偏軟,是個老好人,年齡也偏大,對趙文軒歷來是俯首帖耳,…,梅崇新是省財政廳過去的,他在省投資公司算是一個典型的精英派領導,對財務投資這一塊很精通,…”
就憑這一點沙正陽就知道鐘廣標是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否則怎么可能對省投資公司班子成員的情況如數家珍,了解得如此透徹?
可笑自己還在替對方擔憂,能混到這個位置上的,都不簡單,沒準兒人家也早就有應對之策了。
“鐘總,你就別繞圈了,你覺得如何來防患于未然?”沙正陽也不客氣,露骨的道。
“防患于未然?”鐘廣標樂了,“哪來什么患?你這話也太過了,我們不過是希望保持公司既有發展規劃和方向罷了。”
沙正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鐘總,看來我是多慮嘍?”
“不,正陽,你分析得很好,但是有些事情卻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嗯,省投資公司那邊,我們也許可以多接觸一些,既然避免不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多溝通交流,在一些問題上形成共識呢?”
鐘廣標的標準式官腔讓沙正陽直翻白眼,但他明白,對方已經有所準備了,這就足夠了,本身有些話題點到即止,不必說太透。
只需要相信一點,鐘廣標坐上這個位置肯定不是靠單純的埋頭苦干那么簡單,必要的政治敏銳性還是有的。
從鐘廣標家中出來的時候,沙正陽覺得自己胸間的石頭已經搬開了,輕松了許多,既然有些事情躲不過,遲早要來,那么就坦然面對。
鐘廣標在這一點上能夠就比自己看得更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沒什么大不了,一切按照規則來,那么就沒什么好怕的。
你有張良計,我就有過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