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在尤萬剛的敲打下都變得認真起來,閱讀分析領會都很仔細。
作為專業人士,他們自然對這些資料的內容不陌生,但是涉及到的環境是中亞,是國外,之前他們從未想過,多少也還是有些覺得難以相信和適應。
反復看了幾遍,各人都按照各自的理解和重點關注的內容進行了琢磨,偶爾還相互交談幾句,溝通一下。
尤萬剛罵完人之后就一直沒有怎么說話,甚至還走到會議室外去抽了兩支煙,就是要給這些人一個充分的時間來細細研究思考。
這不是小事,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關乎長河石油,關乎長河能源未來的發展走向。
尤萬剛在長河石油干了幾十年,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上,雖然他對長河石油仍然感情很深,但是他內心還是還是希望早一點脫手。
壓力太大,作為分管的高官,完全沒有必要還要兼任這個黨委I書記和董事長。
在他看來,既然省委省政府挑了鐘廣標來挑這個重擔,那么就應該大膽放權。
他作為分管高官可以,指導工作就應該局限于宏觀大局上了,而不宜在牽扯到企業具體事務中去了,這既不利于鐘廣標放手開展工作,也不利于鐘廣標樹立威信。
當然,他也知道省委省政府的一些顧慮,這樣龐大一個企業新組建起來,鐘廣標新來威望不足,自己這個老長河人坐鎮一段時間,幫助穩一穩陣腳,讓長河能源集團走上正軌。
不過當下局面不佳,尤萬剛覺得自己更像是進退兩難,所以他也希望能夠有一個好的方案打開長河石油乃至長河能源集團的困局。
鐘廣標帶來沙正陽這個方案無疑就是一個契機。
他以一個在石油行業深耕數十年同時又擔任了一個石油企業負責人十余年的老人視角看了這個方案,走出國門實施收購看似是一個十分唐突冒險之舉,但是對于長河石油來說,也許就是一個難得的出路。
當然這里邊涉及到太多的具體細節問題,如何規避風險,如何確保成功,還有如何適應當地的情況讓收購成功后能正常運轉為我所有,同時還要贏得省委省政府乃至中央的認可支持,這都還有很多問題要一一商討解決。
所以他把這些人叫來,就是要讓他們以專業人士的視角來客觀的平盤分析一下,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有多大。
“漢生,你先說說,看后感覺如何?”尤萬剛點將。
朱漢生在長河石油干了幾十年,最后幾年才調到武陽煉油廠,這也是尤萬剛的有意栽培,要讓他多角度來熟悉整個上下游產業鏈的工作。
“尤省I長,那我說說。”朱漢生沒有客氣,點點頭。
挨了罵,清醒了頭腦,尤老板又點將了,朱漢生當然不敢怠慢,必須得拿出點兒像樣的東西來。
“這些資料和方案我都看了,觸動很大,剛才尤省I長批評讓我也出了一身汗,我們這一年的確有些懈怠麻痹了,對于新企業成立之后還在按照老一套行事,沒有看清當下的形勢。”
看見尤萬剛皺起眉頭,朱漢生趕緊話題一轉:“那我就來說說剛才我的觀后感,這個方案提出了兩塊,其中第一塊較為詳細也是后面那個大框架的一部分,其內容就是一個,出海收購,嗯,目標是中亞國家哈薩克斯坦的阿克糾賓石油公司,按照資料顯示,該公司應該是哈國國有老牌企業,但是近年來遭遇了困境,主要是旗下兩個油田進入了開采的中后期,產量減少,成本增加,債務沉重,…”
“哈薩克斯坦的情況我略有了解,這是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中石油資源富集程度僅次于俄羅斯的國家,而且更關鍵的是哈薩克斯坦和我國有領土接壤,距離相對來說,不算是太遠,與我國關系不錯,…”
朱漢生不愧是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哪怕臨時性的面對這樣的情形也能有條不紊的梳理出屬于自己的話題來。
“走出國門收購這一建議很有新意,的確我們之前都沒有考慮過,這可能和我們的思維局限性和前幾年的政策和國際國內形勢都有關系,但是像這份報告中都提到的,JP摩根在幫助中海油運作海外項目,我想我們長河能源也應該是可以的,至于說具體的情況,因為沒有具體的資料來佐證,我不好斷言,但這個方向我覺得是可行的。”
朱漢生的態度雖然略微有些謹慎,但是總體來說還是積極的,尤萬剛也能理解,能這么說已經很難得了。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沒有人會輕易表態,特別是光靠這些真實性準確性尚未得到確認的資料,的確不好下斷言,能認同這個方向就是一個態度。
“老魯,你說說。”尤萬剛目光投向這個并非長河石油出來的班子成員,但對方卻是在省石油公司分管銷售多年,在這方面有很豐富的經驗。
“尤省I長,就出海收購這個問題,我觀點和朱總基本一致,應該積極主動,但又要穩妥可行,畢竟長河石油的現狀我們大家都知道,從長遠計,應該盡早下手,不能拖到幾年后火燒眉毛再來著急,那我們這一屆就會成為歷史罪人。”
魯同浩沒有朱漢生那么多顧忌,話語更直接激烈,這讓尤萬剛暗自點頭,看來長河石油這幫人的確安逸日子過久了,工作激情已經被消磨了,這很危險。
“我原來是負責過省石油公司一段時間的銷售,所以我對這個大框架方案所提到的加強渠道和銷售終端體系建設,聯合多方力量,做大做強下游渠道,使企業立于不敗之地這個提法很感興趣。”
魯同浩有些興奮,目光忍不住瞟向那個坐在會議桌一角的年輕家伙,他沒想到對方居然胃口這么大,而且眼光也如此精準,一眼就看到了長河能源集團組建起來之后的幾大弊病,而其中之一,甚至在魯同浩看來是關鍵弊病之一就是銷售渠道的孱弱。
尤其是對方提到了要集聚多方力量來擴大發展銷售端,更是讓其感到震撼不已,他很想知道多方力量是指什么。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這個做強銷售渠道終端會考慮以什么樣的方式來進行,嗯,怎么來做到這一點。”魯同浩忍不住問道。
尤萬剛看了一眼沙正陽,“正陽,這一點估計很多人都很感興趣,你介紹一下吧。”
“尤省I長,我在大框架方案中提到了這一點,雖然不是最急迫的,我個人判斷,對于長河能源來說,關乎企業未來生存問題才是最迫切的,那就是資源問題,而國內資源已經局限死了,基本沒有可能再擴大,而且我們也都清楚國內這些采集區塊的開采成本越來越高,并不劃算,而相比之下,國外很多區塊開采成本要低得多,同時從國家能源戰略安全角度來考慮,積極向海外拓展,也符合國家的能源戰略安全政策,應該會得到中央的支持。”
沙正陽既然獲得了這樣一個開口機會,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他要借助這一次機會把自己的形象和印象立起來,讓他們腦海中深刻無比。
眼前這幾位日后可能都會是自己的上司和同僚,如此好的機會他當然要精心構思,徹底發揮。
經過這一陣的觀察,沙正陽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來,那個朱漢生無疑是一個老油條,提出的觀點都是不偏不倚,略微偏正面,但在這個時候卻顯得不合時宜,可你還不好說他什么。
的確,沒有可靠確實的資料佐證,誰敢輕易下結論?
但你這種姿態擺出來,分明就是要穩扎穩打,一步一步來,問題是你等得起么?
這種人在國企中甚至在政府部門中都是最常見的,缺乏激情,按部就班,說句不客氣的話,就是混日子,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甚至鐘撞得響不響他都不關心,只要我撞了就行,或許他以前的確在長河石油中勞苦功高,但是很顯然他已經跟不上形勢,只會拖企業發展后腿了。
相比之下,這個魯同浩還算是有些激情,拋開他自己不太熟悉的一塊,直入主題,切入銷售渠道打造的問題上來。
一上來就把長河能源未來生存問題拋出來,不但讓朱漢生和謝福才兩人面面相覷,同樣也讓尤萬剛和鐘廣標都有些震動,緊接著又把出海與國家能源安全戰略結合起來,立即就把整個話題提升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高度來。
這一波節奏帶得是恰到好處,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哪怕是對沙正陽把自己的話題擱置在一邊認為不是最緊要的問題的魯同浩都大為感興趣。
尤萬剛雙手斜握,輕輕搓揉著,這是他認真考慮問題的一個標志性動作,他的老部下們都清楚,只有高度重視或者說十分重要的問題讓他深思,才會有這個動作。
“正陽,看來你在下一盤大棋啊,說實話,我都有些心動了。”良久,尤萬剛才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