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沙正陽望過來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不信任,夏侯通也知道自己這個態度好像很難博得對方的相信,沉吟了一下,這才緩緩開口。
“正陽,我想夏侯子也和你說了我來真陽的一些想法,按理說我這個年齡的人下不下縣應該沒太大影響了,但我既然下來了,還是想做點兒事情的,我理解你的心情,想要盡可能的讓真陽改變面貌,說實話,我也很贊同你的觀點。”
沙正陽心中冷笑,是不是下一句就是“但是”了?還有什么“欲速則不達”或者“君不密則失其臣,臣不密則失其身”的道理?
不過夏侯通卻沒有能讓他“如愿”。
“我都和夏侯子也說過,也許我就那么兩三年的縣委i書記,他都說過我是來過縣委i書記的官癮,我不承認,我在想既然都只有這么兩三年時間,我為什么就不能做點兒實實在在的事情呢?大不了也就是這個縣高官不當了,回市里邊那個閑職繼續在初級崗位上混到退休吧,恐怕也好過在這里如你所所安步當車按部就班混日子撈個副廳強吧?”
夏侯通顯得很隨意,語氣里透露出一種很自然的輕松,好像是在探討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沙正陽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夏侯通居然存著這個想法,這可和他的年齡有些不太一致啊。
見沙正陽有些意似不信,夏侯通也不在意,“正陽,我之前還是有些矛盾的,不過后來夏侯子和我在電話里很是探討了一陣,他就說了,我就算是當到副廳級退休,比起正處級退休,又能多幾個工資?拿他的話來說,他現在一個月的收入大概能相當于我半年的收入,而且日后可能收入會更高,嗯,他的意思我也明白,說我完全沒有必要為了正處級和副廳級這點兒差別去糾結,我說你不懂,…”
夏侯通能夠絮絮叨叨的和自己說這些,這讓沙正陽還是有些感動。
沙正陽聽出來了,夏侯通想要表明一個態度,他夏侯通雖然也想掙個副廳級,但是卻是要通過自己的工作成績來掙,而非通過混日子熬資歷來掙,所以他不會對任何有利于真陽發展的事情設置障礙,相反他會充分體現他一個縣委i書記的責任和職權來支持。
雖然不清楚夏侯通為什么會變得如此通透灑脫,但是沙正陽相信對方。
因為很簡單,以實際行動來證明,對于沙正陽來說,他已經決定,自己不可能再在真陽干上兩三年。
鄉鎮企業改制結束,能夠培育出那么三五家頗具氣候的企業來,為真陽本土經濟播下幾顆種子,他覺得就算是心愿已了。
未來真陽會走向何方,那都不重要了,已經領先了這么多,相信宛州市委只要不是安排能力太次的角色來掌舵主政,真陽都不可能落后了。
“夏侯書記,那就太好了,我覺得我們縣里最迫切的任務除了進一步推進招商引資力度,加速打造經開區外,一個最為重要的任務就是徹底推進鄉鎮企業改制,徹底釋放這些企業的活力,讓它們成為我們真陽經濟下一步爆發式發展的爆點,而且我也相信我們可以做到,…”
沙正陽既然明確了對方的意圖,那也就不再客氣,不管夏侯通打的什么主意,哪怕未來夏侯通可能把某些風險和責任推卸到自己頭上,沙正陽都認了,既然不打算再在真陽乃至宛州呆下去,又何必在乎這點兒虛名和風險責任呢?
惹惱了自己,掛冠而去,那又如何?!
他有這個底氣,甚至在有了這種想法之后,他發現自己越發輕松自如了,對待任何事情,都能站在一個更高的角度來看待了。
何愁天下無人不識君?!
看著眼前這個有些清瘦的中年人,沙正陽點點頭。
對方之前還有些局促,但是很快就鎮靜下來,目光迎著沙正陽,很坦然。
“你就是老盛豐的傳人,嗯,葉傳勝,葉老板?”沙正陽笑了起來,很隨和的伸了伸手。
“沙縣長,當不起葉老板這個稱呼,家祖當初把老盛豐的釀制秘方交給廠里,我們葉家也就和老板這個稱呼無緣了,再說了,那也是特定歷史時代情況下的結果,我很看得開。”
葉傳勝話語里不無遺憾,但是仍然很安然,并沒有太多的不甘或者憤懣。
就憑這一點,沙正陽就覺得此人還是有些道行,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眼紅嫉妒,語氣里很平靜,起碼此人在心胸上還是有一些的,而且就憑縣里來調研了一番就能敏銳的嗅出一些味道來,說明這個家伙還是很有頭腦。
“嗯,看不出啊,每個特定時代都要有當時的視角去看待當時的問題,如果一味用現在的眼光去看那個時候的問題,恐怕就真的會睡不安枕了。”沙正陽笑了笑,“你約我一見,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沙正陽也不愿意和對方多繞圈子,而且說實話,在獲得了夏侯通的首肯之后,他準備抓緊時間要對縣里幾個條件最成熟也最迫切的幾家企業作為試點,全面推動全縣鄉鎮企業改制,在這一塊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葉傳勝身體微微一震,一時間沒有說話,又像是在斟酌言辭,幾秒種后,終于點頭:“沙縣長,可能您不知道,我來之前去過哪里,干過什么,這半個多月,我去的地方都和您有關系。”
“哦?”沙正陽大為好奇,歪著頭看著對方,“老葉,你這話可說得有點兒意思,看樣子很有故事啊,好,今兒個我們好好聊一聊,我估計我們會很有共同語言呢。”
“可能我的行為有些冒昧了,但是為了這一次來見您取得最好的效果,所以我覺得花一些時間來好好做準備工作是值得的,我希望我所做的一切能夠有更大的價值和意義。”
葉傳勝抿著嘴唇,嘴角有一道很堅毅的弧線,足以證明這個人不是一個輕易改變自己意見的人。
“老葉,你成功的勾起了我的興趣,我很期待你會給我帶來一些什么新鮮的東西。”
沙正陽笑了起來,俊朗陽光的笑容配上雪白的牙齒,委實很有些男人魅力,若是換了顧湄、卿箬笠甚至紀美芙在這里,估計都會為之目眩神奪,只可惜對方卻是一個大男人,只覺得沙正陽的這份表情很具有親和力,也鼓舞著他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沙縣長,我這半個月去了銀臺,在銀臺呆了一個多星期,也專門花了一些時間,甚至也找了一些朋友,了解了東方紅的發家史,不得不說您在運作東方紅酒業的時候手段非常高明,當然這也和東方紅老窖的確具有很悠久和適合醇厚的風味有很大關系,但是如果沒有你的營銷運作手段,東方紅酒業不可能達到如此境地,絕不可能!”
葉傳勝最后強調了一句。
“哦,你去調查了我?”沙正陽越發覺得有趣,“了解東方紅酒業的發家史,嗯,有點兒意思,你覺得對你們老盛豐的發展有啟迪意義?”
“有一些,但是我更感興趣的還是東方紅的改制。”葉傳勝終于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目的,“我很佩服東方紅集團在實施管理層和企業職工持股上的大膽而靈活的模式,這是一種突破,也是我們以前從未奢望過的,但是我們在東方紅集團改制上看到了希望。”
沙正陽瞇縫起眼睛,微微點頭。
有點兒意思,這個葉傳勝也不簡單啊,自己險些把一條蛟龍看成了草蛇啊,居然能從自己在東方紅的一些動作上聯系到自己要在真陽推動的鄉鎮企業改制上,看來是前期的調查觸動了對方,讓對方自己才會聯想到這些。
“你想在老盛豐也實現改制?”沙正陽沒有隱諱什么,“你覺得老盛豐改制之后,能像東方紅酒業那樣實現爆發式的發展?”
“老盛豐是以做秘制風味豆豉和豆瓣醬為主,論產品需求廣泛性和價值本身來說,恐怕無法和白酒行業相比,但是我覺得老盛豐如果能夠實現企業改制,充分激發起廠里大家的積極性,老盛豐未嘗不能成為這類調味品和風味食品行業的東方紅,我有這個信心!”
葉傳勝說到這個的時候,語氣更加自信,目光里也有些熾熱。
沙正陽點點頭,“你來找我,就是希望縣里給你一個機會?”
“沙縣長,明人不說暗話,現在的老盛豐處于這種模式下,扯皮,職工們沒有積極性,而優化和開發新品更是空中樓閣,在這樣拖下去,企業能維系原狀,已經很難得了,根本談不上什么發展,但是我想如果能夠拿出一個激發各方面的改制方案,把各方積極性調動起來,各類資源用起來,抓住時機,老盛豐完全可以成為縣里一個耀眼的明星企業!”
葉傳勝看著沙正陽,充滿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