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的建議讓貝一河忍不住苦笑,下意識的撫摸了一下似乎已經多了兩條皺紋的額際。
“怎么了?”沙正陽把身體向后靠了靠,笑著問道:“這些部門都不給準信兒?”
“嘿嘿,沙主任,你也知道這些單位,你找上門去,說半天,人家都不來氣,建委那邊也有怨氣,…”
貝一河也只是一個協調機構的辦事人員,連建委那邊都不來氣,那你要指望其他部門都積極踴躍,那就更不可能了。
貝一河的叫苦也讓沙正陽意識到這類臨時性的協調機構面臨的難題。
本身并不具備多少職能,只是一個市里邊臨時組建的機構,領導頭銜掛了一長串,但具體做事情的就那么兩三個人,可對接的部門單位卻是不少。
找領導,人家不愛理你,也經常找不到人;找下邊辦事的人,都說要等領導的拍板決策。
召集開個協調會,來的都是一些說話作不了數的辦事人員,這種情形沙正陽也了解,甚至在前世中他也一樣遭遇過無數。
“這些情況不能忽視,該向鐘書記匯報的需要向鐘書記匯報,該開會的還得要開會,該發文件的還得要發文件。”
沙正陽也清楚這類事情不好處理,但不好處理業的要做,省里對七廠二所搬遷是有工作進度要求的,明年三月省里的督導檢查組就要來檢查進度了解情況,到時候被七廠二所的人給奏一本,市里是有人要挨板子的。
“但光靠這些常規套路還不行,得讓各個部門有緊迫感,有壓力才行,老貝,你有什么好的建議?”
貝一河沉吟著,好半晌才道:“辦法肯定有,但是第一工作量肯定會大很多,第二如你所說要花錢,第三,肯定會得罪一些人。”
“哦?說來聽聽,得罪人的工作才是干好了的工作,都是那種常規套路,對大家哪里有觸動?”沙正陽樂了。
“其實也簡單,一來把幾塊細化,教育、醫療這一塊是首當其沖,進度列出來,細化各個部門權責和進度,做成模塊,每周或者每半個月進行通報,成績進度沒按計劃實施完成的,納入年終考評扣分,和單位年終獎金掛鉤,…”
沙正陽豎起大拇指,笑了起來,“高招,老貝,你也是操練出來了啊。”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今年市里發的獎金不少,都是按照目標來打分,各個單位都有差距,分成了好幾檔,最低檔和最高檔據說差距高達上千,一分都是四五十塊,涉及到大一點兒的單位,比如公安局,那就是好幾萬,都是落到個人頭上的,誰敢不重視?”
“嗯,有道理,年初做考核辦法時應該把這類專項工作列入進去,加重分值。”沙正陽點點頭。
“二來就是要加大和七廠二所的聯系協調,要多和他們溝通,關鍵在于要多去跑,了解他們的想法意見,不然到具體落實實施的時候,他們的意見不一,讓我們這邊職能部門也難以做出應對規劃,結果大家都不滿意。”
貝一河還是在工作上下了功夫的,但是人手不足加上交通工具也沒有,經常臨時性的去市委辦申請用車,沒車就只能干瞪眼。
“嗯,這個我來協調,年后市里要添置一批車輛,我爭取從市委辦那邊要一輛車過來,市委政研室說是獨立的,但是還是從屬于市委辦,但起碼也該單獨配一兩臺車了。”沙正陽點頭,“我來負責解決。”
貝一河心情也很愉快,跟著沙正陽干事情就是爽利,說什么就什么,能辦就馬上給你辦,絕不拖泥帶水。
“第三就是可能要牽扯到各個職能部門,尤其是涉及到一些部門領導工作和權責,需要和他們說清楚,否則到時候扣分他們又覺得沒提前和他們交代清楚,這要開一次高級別會議,專門重點一一落實講到,…”
“嗯,這件事情也由我來協調,屆時請鐘書記主持,林書記、馮市長都參加并講話強調。”沙正陽記下了,“各單位一把手和具體責任人來參加。”
“嗯,那最好,這個會其實時間不需要太長,一個小時就能解決,說具體干貨,落實具體責任到人,我的意見是把七廠二所主要領導也都請到,就像是搞一次對接,吃頓飯,加深一下相互印象。”貝一河搓搓手。
沙正陽笑了起來,“行,會議經費我來解決,會議你來安排,主要領導我去請,就在年前,還有一個星期過年,爭取三天內落實下來。”
費璐一直在旁邊的廚房里做著菜。
今天是星期日,沙正陽沒出門,貝一河有工作要和沙正陽商量,二人很自然的就在貝一河的辦公桌上商量起來了。
丈夫和沙正陽的對話她一直豎著耳朵在聽著。
這段時間丈夫壓力很大,主要就是七廠二所的搬遷問題遇到了一些困難,尤其是像建委、教育局、供電局、郵電局、銀行、公交公司這些單位要一一協調到,勞神費力,而且效果也不佳。
在費璐看來,一方面是丈夫人脈關系還不夠厚實,在市里時間太短,對那些職能部門領導們都不熟悉,人家也沒有把你打上眼。
另一方面也還是因為丈夫官職太低,政研室一個處長,你要對那些手握大權的職能部門指手畫腳,人家怎么可能賣你的面子?
不過聽到丈夫和沙正陽之間的對話,沙正陽對自己丈夫提出的建議和意見信手拈來,游刃有余的做出裁斷,費璐也才意識到,這個年輕人似乎并不像當初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只是依靠著市委I書記的信任就一步登天。
如丈夫經常和自己提到的那樣,沙正陽從各個方面都更像是一個浸淫體制多年的角色,對體制內種種心照不宣的規則了如指掌,處理這類事情的手法更是爐火純青,他自嘆弗如。
即便是自己坐在沙正陽那個位置上,也一樣難以做得那樣恰到好處。
所以丈夫一直在說,跟著沙正陽做事情,未必輕松,但是心里邊踏實,什么疑難雜癥,對方總能找到對策來解決處理好。
看見越發高挑的貝婧蕾進屋來的時候,沙正陽的目光才從圖紙上收回來,“婧蕾補課補完了?”
“正陽哥又到我們家蹭飯?”
已經滿了十七歲的貝婧蕾目光明澈,眼瞳如鉆,嘴角上掛著的兩枚酒窩淺笑隱隱,讓人賞心悅目,一條背帶牛仔褲更是把少女的嬌俏明媚勾勒得如詩如畫。
沙正陽也不得不承認集合了貝一河和費璐的優點這個丫頭再有幾年絕對可以去參加選美大賽的資質,堪稱完美。
“這丫頭,有你這樣說話的么?”貝一河又好氣又好笑,女兒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獨立,性格也是有些叛逆的味道了,好在貝婧蕾的成績讓人很放心,兩口子心里也很踏實。
“爸,正陽哥自己都這么說的,上次也是星期天我看他十一點而過都不出門,在那里磨磨蹭蹭,而且還在那里聳著鼻子,我就問他在那干啥呢,他說我媽做的菜香干擾了他的思路,這不就擺明了想要蹭飯么?果然中午你一叫他,他就滋溜一聲過來坐上了,…”
貝婧蕾毫不留情的話語讓哪怕是臉皮夠厚的沙正陽也都有些尷尬,這丫頭,也太不客氣了吧?
好歹我也還是你老爹的直接領導,也不怕自己給你老爹小鞋穿?
肆無忌憚啊。
“婧蕾,你不覺得我的表現也是證明費老師手藝好么?你正陽哥好歹走到外邊也還是有人請吃飯的,不信你問你爸爸,我要到啥宛州賓館或者漢江國際酒店門口去溜達溜達,保管有人熱情相邀,說得你正陽哥好像還找不到飯局了。”
沙正陽裝出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逗這小丫頭的確能讓人輕松許多,仿佛工作上的壓力都被卸掉了,沙正陽很喜歡這樣的氛圍。
“切,那你比孔乙己還不如,人家孔乙己哪怕再沒錢,也是去溫一碗酒,吃一碟茴香豆,還要排出九文大錢,你呢,居然到酒店門口去蹭飯,這比孔乙己偷書還可恥吧?人家孔乙己偷書是迫于生計,正陽哥你呢?”
小丫頭一番話振振有詞,逗得貝一河和剛端菜進來的費璐都是忍俊不禁,倒是沙正陽有些不好意思,“讀書人蹭飯,也算蹭么?讀書人竊書都不算偷,那讀書人蹭飯肯定也不能算蹭,…”
“那算啥?”貝婧蕾咬著嘴唇等著一雙黑鉆般的美瞳看著沙正陽。
沙正陽居然被看得有些心里發慌,定了定神才道:“算美食家的免費品鑒吧。”
沙正陽的回答顯然讓貝婧蕾很不滿意,嘟了嘟嘴,一臉不滿意:“那你也該請我們一家人吃飯,禮尚往來啊。”
“一定一定。”沙正陽趕緊道。
“一點兒都沒誠意,既不定地點,也不明確時間。”貝婧蕾得寸進尺,“沒有你這樣請客的。”
貝一河和費璐都微笑著在一邊看著,女兒和沙正陽之間的斗嘴顯然能進一步拉近兩家人之間的關系。
這不是壞事。
尤其是貝一河和費璐都隱約知曉沙正陽可能要不了太久之間就要卸任市委政研室副主任這一職務,日后貝一河能不能接任這個政研室副主任,沙正陽有很大的發言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