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打電話給明永昌請了一天假,晚一天回宛州。
他跑了一趟華陽。
郭業山已經正式調任華陽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剛去報到了一個星期。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飛躍。
沙正陽估計如果不是郭業山擔任副處級干部時間太短,估計甚至都有可能直接到某個縣份擔任縣委副書記都有可能。
但華陽的干部非比一般尋常區縣的干部。
華陽作為漢川省第一經濟強縣(區),其經濟實力引領全省已經有十年了,這十年里,從未有那個區縣能夠對它的冠軍頭銜造成威脅,可以說第二名始終距離它有相當距離,甚至越拉越遠。
正因為如此,華陽縣I高官基本上都是漢都市委常委身份,哪怕是排序在市委常委很靠后,但是那畢竟是市委常委。
而華陽縣的縣長如果沒有接任華陽縣I高官的話,基本上都是要直接接任某個區的區委I書記的,當然華陽縣的縣長也都是高配了副廳級的。
更為夸張的是華陽縣的常委轉任其他區縣去任職,如果是到區里,那基本上都要擔任副書記,最不濟也是常務副區長一級,而到縣里的情況不多,而且還有先例直接到某縣擔任縣長,這個也是相當罕見的。
一句話,華陽縣出來的干部基本上都要高人一等,仿佛沾了華陽經濟實力強的仙氣,走到哪里都要比別人底氣更足一樣。
所以郭業山到華陽擔任宣傳部長無疑是占據了一個位置極佳的口岸,只要擔任副處級干部滿兩年,那么隨隨便便調到哪個區里去,直接晉位正處,如果要去縣里,最不濟也要安排一個排位靠前的副書記,比如管黨副書記。
基于此,哪怕時間再緊,沙正陽也肯定要去恭賀一下。
果不其然,郭業山對沙正陽的到來非常高興,專門推了一個應酬,要和沙正陽一起吃頓飯。
就他們兩人,也正好可以好好暢敘各自在新崗位上的感受。
郭業山已經越來越沒有把沙正陽當成一個下屬了,當沙正陽一躍而起破格提拔為副處級干部時,郭業山就知道這尾一直在淺水中游蕩的金鱗,終于遇上了風云際會要化龍了。
同樣是副處,當然現在郭業山這個副處要比沙正陽這個副處要扎實得多,也更有發展前途。
但是問題不能這樣看,畢竟上了這個臺階,而沙正陽不但年輕,而且還深得林春鳴的信任,可以說正處級職務對沙正陽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只需要等待資歷打磨夠。
郭業山初來華陽,照理說人生地不熟,不過他原來就在漢都市委宣傳部呆過那么久,對華陽多少也還是有些交集,所以并不像沙正陽擔心的那么生疏,起碼從他安排工作和應酬就能看得出來。
“郭部長,看樣子你進入狀態很快啊,華陽可是好地方,在這里鍛煉兩年,勝過其他區縣三五年啊。”沙正陽笑著湊趣道。
“正陽,沒你想象的那么簡單,華陽固然萬眾矚目,但是那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一旦局面下滑,這主要領導恐怕就要坐不住了,省里市里都不能答應,也就是說現在華陽已經被省里邊市里邊當成了典范,只能越來越光鮮,不允許有任何陰影,這種情況下,你讓書記縣長怎么辦?”
郭業山連連搖頭,見沙正陽似笑非笑,郭業山又道:“當然,你說的那些也的確是事實,在華陽染一水出去的,基本上都獲得了提拔,不少還走上了重要的崗位,這一點毋庸置疑。”
“這才對,郭部長,既然你也來了華陽,那肯定要有所表現,為下一步走出去打好基礎。”沙正陽毫無保留的建議,“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華陽只適合在這里鍛煉,不適合長期工作下去,郭部長要有所作為,肯定要離開華陽,當然這不是現在。”
郭業山自然知道沙正陽的暗示,不過他還是不愿意去闖這個風頭。
宣傳部工作以務虛為主,而務虛就意味著很多工作就屬于那種說你好你就好,說你不好你就不好的情形,一旦環境變了,很多工作都未必經得起可以有針對性的檢查,自己初來乍到,很容易招人眼紅妒忌,若是過于出頭干事兒,固然能引起領導的關注,但是一樣容易引來非議。
郭業山也很清楚,既然自己來了華陽這個風口浪尖之地,要平平淡淡的過,肯定非他所愿,但是立足未穩之際,還需謹慎,這是他性格使然。
謀定而后動,在謀定之前顯得要一些前面的鋪墊工作做好了才能說其他。
“正陽,你和我不一樣,你是跟隨林書記去的,宛州本身在省領導心目中就是死水一潭,正該你大展身手的時候,有林書記在后面替你背書,你只管上陣沖鋒,就算是有些差池,也無關大局,甚至在領導心目中還能落得個勇于任事的觀感,但我在華陽不一樣,你應該清楚。”
郭業山已經日漸把沙正陽當成一個可以平等對話溝通和交流的對象了,很多其他人不好說的話,反而在沙正陽這里可以敞開心扉細談。
沙正陽心中微微一動,他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自己還是想得太樂觀簡單了,看來郭業山來華陽也未必就像外人那樣看到的順風順水,這里邊未必沒有一些博弈角力,而郭業山來到了華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表現就不僅僅只代表他自己了。
“前段時間我在市里碰到了清泰書記,說起了你,你現在做得很不錯,抓住了最引人矚目的工作,國企改制風險很大,萬眾矚目,但是做好了卻能比其他工作更能體現你的能力和眼界,看樣子你也是在燕京有所收獲了吧?”
郭業山也還是挺羨慕這家伙,走到哪里都有貴人扶持,被林春鳴看重,居然還有鐘廣標這個半拉子熟人成為直接上司,這份機緣其他人真的一輩子都難比得上。
“還行,宛州電器廠的改制基本上算是敲定了,三洋電機方面也表示會盡全力支持,協議已經簽署了,年后就要正式進入運作階段,就看效果了。”
沙正陽無意在郭業山面前遮掩什么,曹清泰、郭業山、桑前衛這三位前世今生的“貴人恩主”,其實質就是自己的伯樂。
當然曹清泰是自己“幡然悔悟”之后才重新接上線的,桑前衛在今生里卻是只有很短時間的相處,當然助益一樣良多而但郭業山卻是自始至終都對自己一力提攜扶持,若是要論自己在仕途上的起步,郭業山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啟蒙恩師”。
“嗯,就目前的形勢來說,國企從不同角度來看,既是包袱,也是資源和優勢,關鍵在于能不能主動有效的完成這些企業改制轉軌,使得它們能順利的完成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無論采取那種模式,合資也好,股份制也好,上市也好,其核心就是權屬厘清,明確職責,才能充分激發起企業的活力。”
郭業山沉吟了一下,提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正陽,你也知道華陽的經濟勃興源于鄉鎮企業,華陽縣工業總產值百分之九十來源于鄉鎮企業,但是我來之前就得到了一些數據顯示,鄉鎮企業這兩年的發展勢頭明顯有所減緩,相比之下,從92年以來,私營經濟日趨活躍,這是一個新動向,而且我也聽說了沿海地區對鄉鎮企業改制動作力度很大很猛,你怎么看?”
“郭部長,您是不是聽到了一些什么?”沙正陽抿嘴微笑。
以郭業山的沉穩性子,能問這種話,說明對方已經是有些考慮了。
先前自己還在擔心他過于謹慎,他嘴里也還在說情況不同,沒想到這才幾句話就暴露了他躍躍欲試的心情。
“嗯,我十二月份到燕京,和我那位同學見面吃飯,他談起了一些新的動向,也提到了沿海地區尤其是江浙那邊的鄉鎮企業取掉紅帽子,重新明確權屬,厘清出資者和管理者的關系,當然更多的還是對鄉鎮企業進行改制,政府退出,這極大的激活了這些企業的生命力,一些地區的企業呈現出勃勃生機,…”
郭業山的話沙正陽一聽就懂,“您覺得華陽這邊也應該如此?”
“華陽鄉鎮企業從目前來看還過得去,但是我記得你和我探討過鄉鎮企業的下一步發展趨勢,你所擔心的鄉鎮企業在喪失了最初期的靈活和動力之后,會有向‘二國企’模式發展的可能,我覺得你判斷的非常準確。”
郭業山把話題挑明。
“雖然我才來華陽一個星期,但是在之前我就做過了解,的確有此跡象和苗頭,而且由于權屬不明,不少企業管理者在其中上下其手,中飽私囊,而鄉鎮一級黨委政府監管力度很弱,或者說根本無力監管,這很容易變成了新一輪的集體資產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