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沙正陽覺得是該和林、鐘二人好好匯報一下工作了。
自己的舉動有些近乎于先斬后奏了,當然即便是先斬后奏都未必能得手,對方未必會答應。
從時間節點上來說,的確現在也還有些不太合適,不過可以先把線連上,這樣一來也許可以促成對方盡早的下決心。
電風扇廠那邊已經進入了后續期了,對資產審核,債務清理,還需要一些時間,當然這些都徹底敲定,恐怕就要正式宣布方案了。
沙正陽不太關心電風扇廠的改制,在他看來,就算是改成不成,華峰電器可以有很多選擇項,未必要在宛州電風扇廠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他盡力了就行了。
電器廠這邊的工作還在穩步推進,三洋電機那邊已經表現出了一些興趣,這是一個好兆頭。
這兩年應該是日資企業進入中國大陸的高峰期,合資、獨資和合作企業都遍地開花,電器、汽車零部件、機械、化工等日資強勢品牌紛紛進入,也算是改革開放后的一個小高潮。
當然三洋電機表現出了興趣不代表他們就會選擇宛州電器廠,像合肥,也就是原時空中的正主兒一樣也在三洋電機的考察范圍。
宛州電器廠要想虎口奪食,還真不容易。
東方紅集團這邊也在有條不紊的推進,下個星期將會來宛州電器廠考察,如果符合預期,他們將會與宛州電器廠一道與三洋電機接觸,以求能實現三方合作共贏。
這事兒沙正陽雖然很操心,但他也知道現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只有等待。
唯有宛州無線電廠才是最大的挑戰,六千職工,壓得市財政已經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了,林春鳴和馮士章在市委常委會和市政府常務會議上都已經明確提出了要把宛州無線電廠的改制問題提升到宛州市委市政府的第一緊迫大事來辦。
給蘇子晗那邊打了電話,確定了林書記在辦公室之后,沙正陽又徑直去了鐘廣標辦公室,正好也在。
談了自己的想法,鐘廣標也沒有多說,直接示意一道去林書記辦公室詳談。
見鐘廣標和沙正陽一起進來,林春鳴笑了起來,“你們倆一起來,看樣子是要和我好好談一下了,是無線電廠的事兒還是三線企業搬遷的事兒?”
這兩項工作都是鐘廣標在主抓的工作,而且都點了將是沙正陽。
“那林書記你覺得呢?”鐘廣標也笑著反問。
“嗯,三線企業搬遷我知道還算順利,班子和代表都來考察過了,就算是還有一些異議,但分歧都不算很大,我們只需要再做一些細致點兒解釋工作,另外可能需要以文件形式明確下來就行,問題不大,只能是無線電廠的事情了,士章也很著急,昨天還來我這里專門談了幾家企業改制的問題,他也覺得需要下猛藥了。”
林春鳴的話讓鐘廣標也是一怔之后有點兒驚喜,馮士章之前的態度一直是有些曖昧的,主要就是在如何改的問題上糾結。
國資流失的鍋誰都不想背,但總得要面對,所以之前馮士章傾向于部分轉讓股權,但現在看來根本行不通,沒人會花冤枉錢來入股無線電廠,看看這六千職工就能把人嚇退。
以沙正陽對馮士章的了解,這個人應該不是那種私心太重的人,甚至陰朝鳳也同屬于此列。
漢川省委在經歷了顧紅普時代之后,對宛州班子還是非常慎重的,但也正因為這種慎重,所以他們也難以挑選出更具有闖勁和銳氣的干部。
在沙正陽看來,馮士章的表現只能說中規中矩,想做事情,但是又有些瞻前顧后,內心希望能有所突破,但是性格和膽魄又限制了他的格局,所以在很多問題上他都難以表達出更真實的一面,更多的還是給人以謹小慎微但又十分努力的感覺。
所以說林春鳴和鐘廣標對于馮士章能有這樣的態度轉變都有些驚訝中略帶高興,一旦馮士章都傾向于要大力度進行改制,宛州市委市政府內部的反對聲就會受到極大削弱,這有利于統一思想,尤其是在政府層面這一塊里,在執行上就會有利得多。
“林書記,真的?馮市長也著急了?”鐘廣標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我還以為市政府那邊真的不擔心呢,市財政都那樣了,老陰還在安步當車,不緊不慢,我就不明白他們究竟在擔心什么,在怕什么?”
“擔心肯定是有的,我也一樣擔心,但是不能因為擔心就不做事情了。”林春鳴面色如恒,并沒有太多情緒變化。
“因噎廢食不可取,可我們也的確需要防止被噎住,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從體系制度上,從監督機制上來防止出現他們擔心的問題,我覺得正陽之前提出來的一系列想法就很好,一是市人大通過法規來規范,二是公開透明,對外公示,歡迎大家來質疑監督,看看會不會導致國資流失,只要我們想去做,就不怕坐不到。”
沙正陽也沒想到馮士章會想通了,想必是越來越嚴峻的財政狀況逼得他也反思了,當然沙正陽估計可能還有另外一些因素在里邊。
比如全省財政工作會議才開了,會議上據說宛州也被點名批評了,說宛州在挖掘稅源,配置稅基的工作上做得很糟糕,開源節流,源開得差,節流上卻是無所作為。
這是省委副書記、常務副省i長謝廣元的原話,也是沙正陽從曹清泰那里聽到的消息。
據說馮士章會后還專門到謝廣元那里去做了檢討,而謝廣元擔任省財政廳副廳長時,馮士章曾經是市財政局副局長,還上掛過省財政廳預算處工作,關系很密切。
“林書記,正陽來找我匯報工作,還是上次說的,無線電廠的事情。”鐘廣標言簡意賅,直入主題,“我算過了,光是今年截止到八月,市財政已經為無線電廠填補了一千一百八十萬的窟窿,大略估算了一下,目前無線電廠總資產大概在五千八百萬左右,但凈資產不到八百萬,而且這還是市里從各方面為其補貼的情況下,真正市里一旦放手,估計連熬過明年五月都難。”
“士章也說,解決了無線電廠,市財政狀況都要好轉一半,有點兒夸張,但可見一斑。”林春鳴語氣沉重,“我上周到省里開會,周省i長也專門和我談起過,改革是必要的,但是要考慮周全,事先把問題考慮得多一些,嚴重一些,應對措施做得更扎實一些,沒壞處,但他也鼓勵我們宛州要敢于啃硬骨頭,敢于下深水,敢為天下先。”
“終歸是要做的。”鐘廣標咬牙切齒的道:“無線電廠的改制問題不解決,我這個副書記就豁出去了,正陽的想法雖然有些激進,但是我也分析過無線電廠的問題,思前想后,真的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還是那句話,只要能解決問題,什么辦法都可以用,凈資產不到八百萬,按照目前的形勢下去,這八百萬資產不到半年就得像陽光下的雪,化為無形,既然如此,我們沒有理由不試一試,搏一搏。”
林春鳴看了鐘廣標一眼,點了點頭:“我也是這個意見,不試一試,闖一闖,搏一搏,怎么知道不行?正陽,說一說你的想法吧。”
“我接觸無線電廠的時間也不短了,可以說這一個月主要精力也是放在無線電廠的調研上,從班子成員到中層干部再到職工代表,也包括一些輔業人員,感覺到無線電廠本身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樣是不是班子貪污腐化,內外勾結等等,…”
沙正陽也是有備而來,實際上這些情況他已經匯報過多次,但這張綜合性全方位的正式匯報,還是第一次。
“這些情況有沒有,我估計有,但并不嚴重,查肯定要查,該處理要處理,但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無線電廠的根本問題還是在于大鍋飯鐵飯碗的機制模式,長期的這種情形加上前幾年產品還比較對路以及屬于賣方市場的原因,所以掩蓋了其中存在的問題。”
“成本高企,浪費嚴重,紀律松弛,模式呆板,營銷僵化落后,導致產品嚴重滯銷,技術研發停滯,新品開發毫無頭緒,獎懲機制流于形式,管理層固化和官僚化,輔業負擔沉重,可以說,幾乎所有大國企的毛病在無線電廠都表現得淋漓盡致,…”
“要解決無線電廠的問題,要從根本上動大手術,也就是說要在企業權屬上做文章,進而要對整個機制、班子、運營模式都要來一次顛覆式的改變,恐怕才能真正讓這家陷入泥潭,甚至泥漿已經淹沒到鼻孔的企業起死回生。”沙正陽語氣格外肯定堅決。
林春鳴和鐘廣標臉色都有些難看,雖然早知道企業的情況不佳,但是他們更多的還是停留在一些數據和表象上,但當沙正陽用如此多的形容詞來描述這個企業存在的問題時,他們這才意識到這家企業的問題嚴重程度恐怕遠遠超過了企業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