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去見林春鳴足足拖了兩個星期。
一方面是沙正陽需要一些準備。
林春鳴不比其他人,曹清泰替自己鋪好了這條路,應該說從政的話,走市經開區要比在縣里條件好得多,而且關鍵是林春鳴對自己的印象也很好,否則不會主動向曹清泰提出來。
既然這是一次正式的見面,沙正陽肯定要把準備工作做足。
甚至包括一些自己在企業項目上的發展考慮都要拿出一些具有說服力的東西來,這才能讓自己在對方心目中更有深度。
另一方面沙正陽也再等當初曹清泰關于自己的幾點看法的投稿反饋。
之前沙正陽已經獲得了《半月談》編輯部的回信,會在八月刊的內部版中載他關于企業改革以及對的一些觀點看法。
原本沙正陽希望在一些觀點上修改一下,收斂一些,但是曹清泰最后還是否決了沙正陽的意見,拿曹清泰的話來說,作為沙正陽這一類活躍在基層的干部,思想應當更開明更有創造精神,哪怕在一些觀點上激進一些,也是符合自己這個年齡階段的銳氣勇氣的,如果過于求全求穩,反而失去了應有之意。
沙正陽接受了這個觀點,自己畢竟才二十三歲,一個副科級干部而已,提出一些哪怕不合時宜或者出格的觀點,能不能刊載出來那也是編輯部的事情,如果能刊載出來,那么說明這種觀點縱然有爭議,但是主旨和傾向也是積極向上的。
沙正據自己在基層工作的一些經驗,對縣屬國企的一些調查,提出了自己關于“抓大放小”戰略的一些考慮,其中包括股份制改造,股權期權激勵機制,職業經理人,外資企業進入可能對國內民族產業的影響等等,都提了一些看法,應該說涉及面很寬泛。
正因為涉及面很多,這篇文章寄出去之后也引起了《半月談》編輯部那邊的激烈爭論,這也是曹清泰的人脈關系遞過去的,但即便如此,仍然爭論極大,久久難以做出決定。
一直到進入八月,《半月談》編輯部那邊才正式回復會在本月刊載,但是卻改在了內部版。
一直等到《半月談》內部版正式出來,沙正陽心里有了底氣,沙正陽這才和曹清泰約好一起去見林春鳴。
從銀臺到新湖幾乎要橫垮整個漢都市區,一個是東北方向,一個是西南方向,走二環路,進入國道118一路南下,經過龍潭、南壩,進入新湖。
漢都市區到新湖縣城四十九公里,走國道118需要一個半小時,這條國道是漢川進入四川的交通要道,在雙都高速未曾建成之前,這條路是勾連西北西南的命脈。
從銀臺出發,正好趕在吃中午飯之前到了新湖,曹清泰也沒和沙正陽客氣,直接拉著沙正陽到了新湖縣委縣政府食堂里就餐,倒也輕松。
午飯后,沙正陽陪著曹清泰在新湖縣委縣政府背后的花園里轉了一圈。
不得不承認新湖是一個養人的地方,絕佳的生態環境使得這里氣溫都要比漢都市區低四到五度,如果是再往上走山區,甚至可以低到十度左右,可謂避暑勝地了。
“書記,感覺你來這邊氣色更好了,不過眉頭上的皺紋也多了。”沙正陽很自然的就把雙方的距離重新拉了回來。
人是感情動物,再好的感情關系,也扛不過空間和時間的磨蝕。
曹清泰去了新湖這一個月,考慮到這期間曹清泰肯定非常忙碌,沙正陽總共只給曹清泰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里曹清泰也很熱情,但是沙正陽很清楚,這種感情已經遭遇了一種類似于日漸生疏的侵蝕,如果不想辦法盡快來祛除這種陌生感,很快就會越來越淡化,最終歸于平淡。
這是人作為社會動物的本性,就像大學里再要好的同學,只要有幾年沒有聯系,也絕對抵不過單位里或者生活中交往甚多的密友。
這并非什么薄情忘性,而是人社會屬性的一種本能。
要維系這種感情,那么加強聯系,鞏固感情就是必須的,甚至在思想上、工作上、生活中找到一些共同語言、共同愛好、共同利益就是最好不過,尤其是后者,所謂志同道合,莫過于此。
“沒辦法的事情,面對這樣一個攤子,沒壓力上不可能的事情。”曹清泰負手微微一笑,“我甚至都有些后悔,不該答應林市長,還是該把你要到新湖來,哪怕等上一年也行。”
曹清泰這么說,其實也就意味著他沒有這種想法了,沙正陽笑一笑,“書記,新湖局面真的這么糟糕?我覺得您好像胸有成竹呢?”
“少在那里拍馬屁。”曹清泰瞪了沙正陽一眼。
“新湖的局面談不上糟糕,但問題是就是一窮二白,啥都沒有,你得白手起家,你說銀臺局面困難,縣屬企業大多效益不好,資不抵債,瀕臨破產,但起碼有吧,可新湖就是兩個字,沒有。”
“一張白紙上作畫,不是更好?”沙正陽捧哏。
“可沒筆沒墨,怎么作畫?巧媳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曹清泰反問。
“那就要看曹書記您怎么運籌帷幄了,我想這大概也是黃書記為什么不讓你去市經開區而是把你放在新湖的緣故了。”
沙正陽知道曹清泰肯定也還是有些想法的,一個縣ei書記,如果到一個地方,束手無策,那真的就是市委用人失誤了,曹清泰顯然不屬于此類人,只不過他現在還處于摸底醞釀階段罷了。
被沙正陽這一句話給捧得很舒服,但曹清泰卻很清楚自己面臨的困境,“正陽,新湖一窮二白,優勢是沒多少陳年積帳,民風淳厚,人口少,山多田少,劣勢就是工業基礎極其薄弱,幾乎是要從頭開始,…”
新湖縣是整個漢都市人口最少的縣份,只有不到四十萬人口,連銀臺一半都不到,
“上一次你和我提的情況,我覺得頗有道理,需要選準新湖的優勢來做文章,茶產業只是一方面,新湖山區中有豐富的林果資源,尤其是盛產山楂、獼猴桃、柚子種植歷史也有多年了,但因為只是單純的售賣,附加值低,也沒有形成產業氣候,…”
聽著曹清泰的介紹,沙正陽沉吟著道:“發展農產品加工業是一條相對便捷的路徑,投資少,見效快,尤其是對大規模水果種植是一個消化途徑,但是水果種植和水果加工產業受市場影響波動很大條件,主要上消費市場的變化較大,如果沒有較為靈通的市場信息條件,可能就會陷入一年大賺兩年巨虧的怪圈中。”
曹清泰很重視沙正陽的意見,皺起眉頭,“你認為這種農產品加工產業沒有前途?”
“也不是,關鍵在于要有穩定的市場渠道,而且以我們國內的市場來看,水果粗加工產業其實早已經發展多年了,就像銀臺罐頭廠一樣,銀臺生產柑桔,所以理所當然覺得可以加工柑橘罐頭,可結果呢?”沙正陽搖頭:“市場經濟千變萬化,一勞永逸的事情從來沒有,人們口味也在不斷變化,今年喜歡,也許明年就失寵了,這就需要企業要有捕捉市場變化的敏銳嗅覺。”
“照你這么一說,這條路也不好走啊。”曹清泰點了點頭,“但總得要人來走,哪怕是摸索著走。”
曹清泰也是一個不服輸的性格,沙正陽也很清楚:“也沒有那么悲觀,畢竟政府只是創造條件,引導外來投資,做好服務,不做投資主體,而且有這些資源,總比沒資源好,只是在選擇項目上時,可以考慮一些科技含量較高、細分化較好、產業鏈更長的項目,這樣在市場上競爭力會更強一些。”
“嗯,你說得對,政府只是引導和服務,尤其是服務,真正面對市場還是這些企業主體,畢竟投資者投資他們肯定有他們的市場調查和預判,我們提供一些建議就好。”曹清泰很滿意。
“對了,你的茶飲料和茶食品計劃什么時候啟動啊?”曹清泰看似很隨意的問道。
“預計要到明年初去了吧。”沙正陽能理解對方的迫切心情,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礦泉水項目不正式運營,茶飲料項目他不敢啟動。
曹清泰也不在意,他也知道這一點,偌大一個新湖縣,也不可能指望著這上邊。
“嗯,《半月談》內部版我看了,提法很尖銳,他們編輯部的人還是有些魄力的,不過這也符合當下局勢發展的趨勢,估計上邊也是要求進行一些多方位的探索,改革開放本來就是摸著石頭過河,大家都沒有經驗,只能不斷實驗。”曹清泰站住腳跟,“林市長那邊壓力一樣很大,黃書記對他寄予厚望,希望能在經開區率先打開局面,所以他急需用人。”
“謝謝書記了,我知道。”沙正陽也有些感動,“只是這邊還要等上半年,我得要把這邊安頓好,另外我也希望給桑主任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