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蕭九闕無比敏捷地彈身而起,懷中酒壇墜地碎開,但他恍若未覺。
蕭瑟眼含熱淚,看到大少爺身上終于重現昔日的一絲神采,他無比欣慰和激動。
“大少爺,小少爺他醒過來了!他醒了!”蕭瑟哽咽著說道。
“真的醒了,怒兒他終于醒了......”
剛綻放出一點昔日少帥風采的蕭九闕,喃喃念叨了幾句后,整個人就完全垮掉了。
曾經十五級巔峰的一代戰王,執掌三萬六千余全部由沙場經驗豐富無比的戰將組成的血狼集團軍,殺伐果決、說一不二的蕭家第二代軍神,橫渡混沌血河,以一口九闕神劍救回十七萬被奴役的聯邦子民的蓋世無雙大英雄,英俊瀟灑風采絕倫萬千聯邦女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到四十,竟滿頭白發,一臉滄桑,晃眼一看,與金狼城街上的流浪漢有何分別?
誰敢相信,眼前這個一身酒氣,胡子拉碴,雙眸無神,一個尋常壯漢都可以輕易將他擊倒的頹廢男子,就是名震天下的蕭九闕?
誰能體會蕭瑟此刻的心情?
唏噓,心疼,兼而有之。
他幾乎見證了大少爺從出生到接掌血狼集團軍的全過程,他深知,論及對守護聯邦立下的功勛,大少爺絕不比老爺輕一分,或許,從某種層面而言,大少爺做的有些事,其意義更加重大一些。
但那些事是蕭家核心的機密,作為蕭家的忠仆,他才了解那些事。他知道,就算其他幾位少爺、小姐,也沒有資格知道那些事,足見蕭縱橫和蕭九闕對他的信任。
正因如此,蕭瑟眼睜睜看著蕭家失勢,從輝煌到沒落,這些年,他沒少獨自承受一些潑天的委屈與侮辱,偏偏又無能為力,這種頹敗感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蕭瑟的心神。
因私縱天蝎女王,蕭九闕差點被判叛國大罪,若不是老軍神當機立斷,現在的蕭九闕可能還在聯邦監獄中呆著。
有時候,蕭瑟反而寧愿蕭九闕是呆在監獄里,也勝過他淪落成一個酒徒,一蹶不振,經年累月呆在這騰龍別院的書房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酒度日,每過一旬,蕭瑟就會過來給他送一次酒天知道這幾年,大少爺喝掉了多少錢的酒!。
那個場景,對蕭瑟而言,何嘗不是一種無比殘酷的折磨?
而今日,小少爺終于醒來了!
蕭瑟覺得這一定是天意!
中了天蝎女王的蜃境之咒,從沒聽說過有人還可以醒來。
蕭怒的蘇醒,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見蕭九闕顯然被這個驚天的好消息給震撼到了,蕭瑟默默站在一旁,良久方輕聲問道:“大少爺,我已經給他倆更換上了最后一瓶營養液,按我的估計,最多三日,他倆就能完全清醒。”
‘最后’二字,深深地刺激了一下蕭九闕的某根神經。
當年,涅槃星事件發生之后,蕭怒的母親被其娘家強行帶走,并撕毀了婚契,斬斷了與蕭家的一切聯系。
聽說,以蕭怒母親命名的那顆聶家的六級生命星,在那時就立下了一個規矩,不準蕭姓之人,踏足霽月星!
此刻,蕭九闕多么希望,能跟妻子在一起,一起去看終于就要醒來的兒子。
整個守護聯邦,甚至包括蕭家許多人,譬如他的叔伯、兄弟姐妹,都對當日蕭九闕在涅槃星所做的決定,表示費解。
為了一個傻兒子,連累如日中天的蕭家頹敗如斯,值得嗎?
但是,從沒人敢當面問他這個問題。
這是蕭九闕的逆鱗,誰觸,誰死!“可惜,霽月沒看到怒兒醒來,可惜......”蕭九闕喃喃念叨著,驀然間身軀一震,整個人就像剛從熱水池子中出來一樣,熱氣騰騰。
蕭瑟眼睛一亮。
在蕭九闕用自身精純的道力,把酒全部蒸發出來這一刻,蕭瑟老淚縱橫:“我熟悉的大少爺,又回來了!”
果然,熱霧須臾散盡,蕭九闕,人還是那個流浪漢一般的落魄模樣,但精氣神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此刻的他,就像一口絕世的神劍,鋒利,孤傲,堅強,不怒自威。
輕咳了一聲,似乎就把多年頹廢咳了出去,蕭九闕犀利的眼神落到蕭瑟的臉上,卻陡然變得柔和起來,輕聲道:“蕭叔,這些年,你受累了!”
蕭瑟卻激動得語無倫次:“大少爺,你好了?”
蕭九闕眼神一縮,精光在雙眸中一閃而逝,冷冷道:“我從沒像今天這么好過!對了,怒兒即將醒來的消息,只有你知道吧?”
蕭瑟點頭道:“大少爺放心,我一直謹遵老爺和你的吩咐,沒有外人進得了營養倉重地。”
蕭九闕臉上浮現一絲愧疚之色,輕聲問道:“父親近日,身體可好?”
蕭瑟猶豫了一下,鄭重地勸道:“大少爺,你既然不再沉淪,不再自暴自棄,你應該親自去見一見老爺,也好把這個好消息親口告訴他。我想,老爺一定十分欣喜,一來怒少爺醒了,二來你總算重新振作起來了。”
蕭九闕摸摸鼻子,有些畏懼地不放心地問道:“父親當日離家之時,曾親口對蕭家上下宣稱,絕不想再看到我。我眼巴巴跑去見他,豈不是會被他暴揍一頓狠的?”
蕭瑟莞爾一笑道:“大少爺,你又不是不了解老爺這個人。對至親之人,他袒護偏愛都來不及,豈有不見你的道理?再說,他其實也有點刀子嘴豆腐心,說不見你,是因你自暴自棄,生你的氣呢。你以為,他當真不想見你,不想見到活蹦亂跳的怒少爺?”
蕭九闕長吁了一口氣,有些狡黠地道:“好,那干脆,咱們給他一個驚喜。待怒兒完全醒轉后,帶著他一同去見他祖父,想必,他老人家一看到蕭怒,就會安全忽略我的存在了。蕭叔,叫人做份鐵魚湯,我要好好吃頓飯!”
“終于肯正常吃飯了!”蕭瑟暗叫了一聲,聽到蕭九闕主動要進餐,他歡喜得很,但轉頭就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蹙了兩下,不動聲色地躬身道:“好的,我這就下去安排。”
蕭九闕敏銳地捕捉到了蕭瑟表情的變化,徐徐轉身,看著那副巨型的氣勢磅礴的地圖,不無感概地沉聲說道:“蕭九闕啊蕭九闕,枉你戎馬半生,還曾立誓要仗劍征服血河對岸異族,如今卻連一頓調理腸胃的鐵魚湯都吃不上了么?我倒要看看,這幾年,蕭家都被你們折騰成什么模樣了。”
蕭九闕走出書房,驚訝地發現,偌大的一座別院內悄寂無聲,他暗中展開魂識掃視一圈,竟沒有發現一個仆人的影子!
這座別院,占地十二畝,其中一座演武場就占去了一半多的地盤。
當年,他接掌血狼集團軍,蕭家特意為他建造了這座‘騰龍別院’。
經年在外征戰的他,即便回到這里,大多數時候也是跟手下的高級將領們一起書房,就著那副大地圖議事,或者聚集在演武場,演練戰法戰技戰術。
非蕭家核心人物,沒有進入騰龍別院的資格。
哪怕蕭九闕常年不在家,別院中也有十幾個仆人、婢女,精心照顧著聶霽月的飲食起居,把這間別院打理得井井有條。
但蕭九闕此刻魂識掃視過去,所看到的情形,一詞可形容。
荒涼。
是的,就是荒涼。
演武場已經被半人高的雜草完全覆蓋,根本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別院的廚房、臥室,到處都是蛛網。
灰塵密布,成為騰龍別院最為顯著的標志。
“到底是怎么回事?仆人們呢?廚娘呢?”
蕭九闕搖搖頭,這所輝煌雄偉的別院,業已變得跟低級生命星上的平民屋一般無二。
荒涼,毫無生氣可言。
更讓蕭九闕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除了他的書房,其余的房間均空空蕩蕩,連一張桌椅陳設都沒有了。
他雖然不曾過問家務瑣事,但他清楚地記得,別院中的器物擺設之豐富,品級之高,折價的話,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但現在這些東西一件都看不到了。
其他再好的再高級的東西不見了,蕭九闕都毫不心疼,唯獨他妻子霽月臥室里的東西,每一件都是她珍視之物,許多都是蕭九闕帶給他的戰利品。
眼下,這些戰利品也全都不翼而飛了。
他記得,聶霽月被娘家人強行帶走的時候,什么也沒來得及帶,空手走的。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意,霎時間在蕭九闕胸腹間滾動起來。
“到底是誰?偷走了騰龍別院的東西!如此膽大妄為!”
他臉色鐵青。
身體微微晃動了好幾下,頭莫名地眩暈起來。
“太弱了,弱爆了!”
蕭九闕暗嘆自己作踐自己,以酒水來麻醉自己,卻將一副鋼筋鐵骨糟蹋成這般孱弱的情況!
僅僅使用了三五息時間的魂識,肉身就虛弱得承受不住了!
“糟糕,就算喝上幾個月的鐵魚湯,也未見得就能補回來。看來,還得服用幾粒天元丹,才有可能慢慢恢復修為。咦,想我堂堂血狼少帥,居然只剩下六七級程度的戰力,難怪父親會生氣成那樣......”
蕭九闕心生愧疚悔意,忽然想起之前蕭瑟的表情變化,不禁暗忖:“難不成,騰龍別院的變化,蕭叔是知情的?他雖然常年守在父親身邊,可每過一旬,就會給我送酒來。想必他知道一些,可為何他從不在我面前提起呢?”
“哎,我也是,不應該自暴自棄,萬念俱灰的。不對,我得去看個究竟!”
忽然,他想到蕭瑟。
“騰龍別院已經荒疏成如此光景,蕭叔又要到何處給我做鐵魚湯呢?”
一絲不安自蕭九闕心底泛起,他大步沖出了別院。
剛出別院,就聽到不遠處蕭家老院里傳來一陣吵嚷聲,一個聲音特別尖利刺耳,正在破口大罵。
“狗奴才,你有種就去把那個酒鬼廢物給我叫來!我倒要好好問問他,是誰弄得我們蕭家淪落到今日這般狼狽境地的?我也好跟他算算,這些年,他那個半死不活的傻兒子,用了多少瓶價值連城的營養液!還想喝鐵魚湯,廢物還補充如此高級的營養品做什么?滾!莫說鐵魚,就是普通生魚,我也不會給你一片!再不滾,信不信老子砸斷你的狗腿?”
蕭九闕忍不住打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聽到蕭怒即將醒來的消息后,便決定重新振作起來的他,某一個剎那,最為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蕭九闕的眼前,恍惚出現了那條奔涌不息的混沌血河。
他慢慢直起腰來,低聲說了一句:“如此卑劣的靈魂,怎配我蕭家血脈?不如讓本帥送你回歸混沌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