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慘烈一戰
屈挽舟這才驚駭地發現，不知何時，十二個護神教高手身下的十二條圣潔氣柱下端，竟冒出一股股漆黑如墨的煙，將自己以及千余名駐守在一號浮堡的彎刀騎士籠罩住了。隨夢小說.SUIMENG.lā·
“難道，護神教的高手，是要抽取咱們的力量補充到他們的氣柱之中？這跟魔族的做法有什么兩樣？這算哪門子神的使者！”
屈挽舟好想向整座洛蘭城的人大聲疾呼，揭穿這群護神教高手的真面目，可是，他如此的聰明，自然明白，當護神教高手們用圣潔氣柱形成的法陣，完全覆蓋住一號浮堡的時候，其他九座浮堡，肯定已經看不到這里的虛實，看不清這里的真相。
護神教背靠神圣的彌虛山，又有龐大的沐氏皇族的支持，自己說出去的話，有誰肯聽，有誰會相信？
他隱約感覺到，自己以及手下這幫子軍士們，并非落入了什么厲害的法陣，而是跌入了護神教十幾個高手，聯合營造的領域結界之中。
即便是一般的王者，恐怕跌入其中，也是在劫難逃，遑論自己等人？
屈挽舟只是覺得極其的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他想起身戰斗，死，也要站著死！絕不能像一只軟腳蝦！
或許是因為心中近乎瘋狂的憤怒，屈挽舟感到自己神宮世界里，驀然間有相當奇妙的梵音響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刻，那些將他緊緊包圍著、撕扯著的黑色氣霧，就像冰雪遭遇驕陽，就像老鼠見到貓，慌忙地逃逸開去。
非但如此，屈挽舟甚至忽然間感覺到，自己一下子恢復了與星燈、與靈海的聯系感應，磅礴的憤怒融匯在全身已開靈脈滿滿的靈力中，在咆哮，在沸騰，在嘶吼，屈挽舟終于恢復知覺的手閃電般拔出了腰間的彎刀，迅捷地吹響了暫由自己掌管的龍犀號角。
但號角聲一響，屈挽舟的心卻再一次沉到了谷底。
他感到，自己的號角聲不但沒有產生應有的作用，反倒像是加劇了那些黑色氣霧的蔓延之勢，就在他目眥欲裂的注視下，他手下千余名彎刀騎士的身體，就完全消融在黑色的氣霧里，連彎刀、盔甲，都不剩一丁點。
黑色的氣霧，就像一個貪婪的永遠填不滿的虛空巨獸的嘴，眨眼間，吞噬了屈挽舟身邊所有的生靈！
“啊！”
屈挽舟憤怒地咆哮著，聲音卻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他一把扔掉可以號令三千洛蘭彎刀客的龍犀號，反手在儲物腰帶里摸出了一大把蕭怒賜予他的丹藥，看也不看，全部塞進了嘴里。
他的七竅都在滲著鮮血，狀如瘋魔，可他卻比什么時候都要清醒！
他終于明白，原本該跟其他軍士一樣，落得尸骨無存下場的自己，為何可以擺脫那股邪惡力量的吞噬，那是因為蕭怒施加在自己神魂中的那道契約印結。
很多時候，都被自己視為致命桎梏的那道契約，卻在今日救了自己的命，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服下好幾種丹藥的屈挽舟，感到身體內充滿爆炸性的力量，他抬起了手中的彎刀。
但他的神魂中，卻還在閃現著這樣幾幅永生不忘的畫面。
砸掉了千百口靈刀的那個胖子，就像泄氣之后的皮偶，渾身浴血，一身怪異的各色光芒，如今只剩螢火般微弱的一兩點還亮著！
屈挽舟隱約明白了，這個胖子想來早就看出十二個護神教高手領域連陣的厲害，不惜催動全身的功力，利用身上七八件強大無比的星器，選擇領域連陣的一個點進行密集的沖擊，讓連陣損失不小，不然那幫子護神教的人，也不會這么快就將千余名洛蘭軍士的生命、靈魂盡數抽走，用于自身的補充。
從某種層面而言，胖子的出手，加速了自己手下這批無辜軍士的死亡，但屈挽舟沒有半點怨怒那個胖子的意思，相反，他很欽佩那個胖子。
胖子一身星器被毀掉得七七八八，但他并沒有轉身逃走，而是像屈挽舟一樣，大口大口地吞服著什么丹藥，鮮血模糊的臉上，滿是決然之色。也不知從哪拿出來一座見風就長的塔狀星器，再一次不停地轟擊起護神教人的領域連陣來！
大有生命不息，戰斗不止的意味。
服下太多丹藥之后的屈挽舟，已經不大聽得清自己神宮世界里越發微弱的梵音鳴響了，所以，他的神思開始變得紊亂起來，他甚至沒能看到胡子大人，氣勢暴漲到某個極限，半扇鐫刻著千百道玄奧星紋的門，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屈挽舟更沒有聽到，十二個護神教高手驚喜交加的呼喊聲：“果然是浩然門余孽，大家不要留手，出靈器吧！”
可憐的屈挽舟，只聽到“靈器”二字，然后他身體里、靈海中的靈力，就開始不要命地往手中彎刀中涌去，剛烈、血性、堅毅、不屈的“追月刀法”之破釜，從生疏，到熟練，一刀接一刀地斬向四面八方的氣柱！
強大的反噬之力，震碎了他的經脈，震傷了他的臟腑，而他恍若未覺，另一只手猶在不斷從儲物腰帶中掏出丹藥，往口中塞著。·
在屈挽舟的視界里，有十二條邪惡的擎天觸手，想要將天地翻覆過來，世界只剩下他一人，但他手中彎刀在，就誓要將這些邪惡觸手全部斬碎、斬碎、斬碎！
一道驚天的炸雷，在一號浮堡的上空突兀地炸響！
其實，那是雪無痕最后的那件塔狀星器，被護神教高手們聯合祭出的靈劍生生斬碎，發出來的一聲巨響。
雪無痕面帶凄然的微笑，看了一眼胡子，見其正操控著半扇不斷冒著虛空亂流的玄奧古樸的星紋之門，不斷吞噬著護神教人的領域靈力，居然奇跡般地處于僵持狀態。
這也使得，那十二人發出了驚天的一劍后，根本無余力御使那口靈劍，再對雪無痕下殺手。
雪無痕嘿嘿怪笑兩聲，本想再扭過頭去，看一眼二號浮堡碼頭的蕭怒一眼，卻沒有這么做。
他知道自己的領域無法像胡子那樣，無礙地吞噬護神教人的領域力量。但是，他卻可以做到讓某些護神教人元氣大傷，代價雖然有點大。
可此時不知為何，他竟莫名地想起，自己和林壑在聶家堡前，與琴無羈那場惡戰，想起其貌不揚的林壑，豪氣干云的那句話。
“大丈夫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今日，即便明知不敵，也要一戰，唯死而已，何懼之有？”
忽然，原本精神萎頓不堪的雪無痕氣勢暴漲，從他丹田靈海處升起一個越來越大的神獸虛影，慢慢凝實后，卻是一頭六星的蟾熊。
雪無痕不但一下子激活了自己的神獸，還毅然動用了最強的神獸之能神獸附體！
于是，剎那間，雪無痕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頭身高過丈，體大如山的活生生的蟾熊！
對蟾熊而言，護神教人的領域結界壁壘，實際上是一種天生相克的劇毒，可它不顧一切地揮動巨掌，拉扯著起一部分領域，直接往大口中塞去，甚至不經咀嚼，就完全吞咽下去。
“啊！可惡！”
“不好！快阻止他！”
好幾個護神教人的身體劇烈搖晃起來，抱頭痛苦地嚎叫著，雪無痕神獸附體，吞噬掉他們的領域結界壁壘，卻傷及了他們神魂的本源！
瞬息間，就有四個護神教高手神魂本源受創。
眼看，蟾熊還在拼命拉扯領域吞咽，剩下幾個護神教人不顧一切地再次催動了那口靈劍，胡子那半扇門，趁勢向前挪移了足足三米，距離最近的那個護神教人已經不足五米！
靈劍如電如虹，從巨大的蟾熊胸口洞穿而過，蟾熊撕扯領域結界壁壘的雙掌頓時一僵，龐大的身軀頓時不斷縮小，朝著一號浮堡地面飛墜下來。
見解決掉了雪無痕，某條氣柱上的護神教高手見地上螻蟻一般的屈挽舟，還在不停地用彎刀揮出一刀又一刀的追月刀法之破釜，惱怒氣柱多少都被其消耗了一些，屈指一彈，一縷無儔罡風劃空而至，輕易地就將屈挽舟的手擊得粉碎！
這縷罡風余勢不減，迂回轉來，狠狠撞在屈挽舟胸口！
咔嚓聲響中，屈挽舟的胸骨肋骨不知道斷折粉碎了多少，口中鮮血如噴泉涌出，仰面就倒，正好倒在將地面砸出一個深坑、氣息全無的雪無痕身邊。
洛蘭城中，無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號浮堡。
他們看到圣潔的光幕閃閃爍爍，卻始終緊緊地遮蔽著浮堡，不肯散去，知道里面一定正發生著一場驚天動地的戰斗，可惜，他們自始至終，就聽到那一聲炸雷般的巨響，除外，什么動靜都沒能聽到。
胡子很遺憾。
到底他修煉的浩然訣秘術，并非殺招，而且由于心性、悟性的關系，靈犀門只成半扇，否則，他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雪無痕為了給自己營造機會，被靈劍穿心，墮落塵埃。
他目睹千余名洛蘭軍士，被護神教人的領域連陣吸干了血肉靈魂，化作飛灰，這一次，他的心終于不再靜如止水，他終于出離憤怒。
直至今日，他才明白，當日林壑痛罵自己，如當頭棒喝的那番話的意義。
直至此刻，他的缺損的心境終于圓滿，于是，又有千百道嶄新的星紋從他靈海中飛出，匯入那半扇靈犀門中，頃刻間，他追求半生不得的完整的靈犀門，終于成型，可這時的胡子，心情卻沒有半分激動，有的只有悲傷。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雪無痕兩輪攻擊，看似弱小不堪，其實到底有多強的力量。雪無痕位于領域連陣的中央，等若是一個人吸引了十二個護神教人的攻擊。
比起這些攻擊帶給他的傷害，恐怕天道規則的反噬更嚴重，因為，雪無痕唯有動用帝級的力量，才能撕開領域聯陣，遁入并接近其中心，普通星王，想要做到這一點，哪里能夠？
沒有人比胡子更清楚，天道反噬的傷害有多么厲害，傷根基，毀本源，斷基礎，何況雪無痕接連承受了兩輪反噬，傾盡全力發動了兩輪攻擊？
若沒有他第一輪的攻擊，胡子半扇靈犀門絕不能如此輕易的成型，摘星攝月，專破星紋，偏生胡子修煉的浩然訣，一切都以星紋為基礎，沒了星紋，徒有氣勢，沒什么實質性的傷害能力。
雪無痕用命，替胡子換回了這個略占上風的機會，胡子也沒有辜負他的付出，在最后關頭，心境悄然突破，始終不曾圓潤如一的浩然訣，在這刻圓滿，讓他第一次凝出了完整的一扇靈犀門。
剎那間，距離靈犀門最近的兩個護神教高手，聲嘶力竭的慘叫著，被直接卷入門內足以湮滅萬物生靈的虛空亂流之中，瞬間殞命于無形。
秒殺！
靈犀門初成，就秒殺兩個偽帝級的星辰門徒，這讓胡子欣然不已，也后悔不迭。
一直以來，胡子像所有浩然門徒一樣，選擇蟄伏，不敢輕易施展浩然訣秘術，一味的忍讓、退縮。他始終以為，那是因為浩然訣不如星辰門的星辰訣，所以才形成這樣的強弱之勢。
他也一直不明白，浩然訣的奧義，到底是什么。
“煉天煉地，煉星煉辰，浩然不滅，萬世長存。神紋有靈，通幽曉圣。眾生平等，謹記爾心......”
直至今日，他才知道，浩然訣與星辰訣之所以勢如水火，乃是因為它們根本就是兩種完全對立的功法。
浩然訣講求修行者心存善念，以心境突破為核心；星辰訣則是要求修煉者瘋狂掠奪，不修心性。
一善一惡，水火不容，卻都曾站在這方世界的巔峰！
胡子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生命中有太多遺憾，一旦錯失，再沒有機會彌補。
他知道，自己今日將隕落于此，但卻是以堂堂正正的浩然門徒的身份，隕落了又有何憾？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胡子一定會對苦苦追求了自己一生的小師妹，勇敢地說出那三個字，而不再是一味的逃避、逃避。
如果，這次能大難不死，胡子想立即返回無憂谷，當著所有師兄弟的面，坦誠自己的心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