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山看著自己的雙手。
當那兩個鋒利的石頭磨礪完成之后,他的手就破了一點皮,滲出鮮血來。
而他手臂上的黑色長毛也脫落了些。
——這是怎么回事?
難道做出推動文明進步的事情,就會產生輕微的進化?
顧青山陷入沉思。
山坡上。
猿人們發出此起彼伏的吼叫聲。
他們揮舞著火把,想要嚇退那只體形龐大的劍齒虎。
然而劍齒虎只是稍稍后退,實在被逼狠了,便繞一個圈子,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往常的時候,只要被獵物提前發現了蹤跡,劍齒虎一般會放棄本次捕獵。
但今天,它似乎鐵了心要吃幾個猿人。
看見劍齒虎是這樣一個態度,猿人們明顯緊張起來了。
他們大聲呼喝著,朝身后做出驅趕的手勢。
立刻,所有的老弱病殘被趕進了山洞。
只剩最年輕、最強壯的猿人們留在外面的山坡上,準備與劍齒虎展開生死搏殺。
猿人“先知”也被請了出來。
他看著現下的局面,臉上露出幾分無聊之色。
顧青山從樹上跳下來,靠近他身邊,低聲道:“你往常都是怎么對付的?”
先知道:“這畜生不走,肯定是今天特別想吃猿人,看來必須打一場才行。”
顧青山道:“二號圣選者被雷劈死了,你知道一號圣選者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先知問。
“跟他合作,這樣我們的進度會快很多。”顧青山道。
“一號圣選者走的不是我這邊的入口。”先知道。
顧青山微微一怔。
對啊。
這里是人間界圣選者的入口。
除了這里,一定還有其他輪回界入口。
“你是這里的老大,不如你指派我上去跟那劍齒虎打?”顧青山道。
既然其他圣選者不在,那么自己要抓緊時間了。
老妖精給了自己三個小時的妖精幸運。
——自己要用最快的速度贏得所有猿人認可。
這樣才方便做接下來的事。
先知看他一眼,頓時明白過來。
先知便舉起手中的木杖,指了指不遠處的劍齒虎,又點點顧青山,大聲道:“你,去對付那個野獸!”
顧青山從他身后走出來,越過所有猿人,大步走向劍齒虎。
他先是走,后改為小跑,一邊跑一邊活動著手臂。
他手上沒有石錘,更沒有火把,只是各握著一個石頭。
劍齒虎警惕的看了一陣,雙目中很快布滿了殺意。
——只有一個猿人?
就憑一個猿人,就想對付自己?
劍齒虎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它深深吸了口氣——
吼!!!
劍齒虎發出了兇悍至極的吼叫聲。
就在它張嘴的瞬間,顧青山猛的擲出了一塊石頭!
那石頭如炮彈一般轟入劍齒虎的嘴巴。
嚎叫頓時被打斷。
劍齒虎那近十米長的身軀重重壓在草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連一點反應都來不及做出,它就死了。
一片寂靜。
突然,猿人們爆發出陣陣歡呼。
一個身形魁梧的猿人率先跑上來,高聲道:“這不可能!一顆石頭是無法殺死這種猛獸的!”
顧青山道:“你說的對。”
他走上前,掰開劍齒虎的嘴巴。
只見劍齒虎的嘴巴深處破開了一個大洞,鮮血和漿液正緩緩流出。
顧青山隨手取出另一塊鋒銳尖利的石頭,展示給所有擁上來的猿人們。
“只要把石頭磨得尖利,它就可以刺破猛獸的皮膚,狠狠的傷害它們!”顧青山大聲道。
猿人們看看他手中的石頭,又看看那體型龐大的劍齒虎尸體。
不少猿人都流露出思索之色。
兩天后。
顧青山蹲在樹上,朝不遠處望去。
一頭獵豹闖進了猿人們的領地。
這一次,猿人們除了石錘外,還多了一樣武器。
——石制長矛。
將一根樹枝綁上磨尖的石頭,便成了長矛。
顧青山靜靜看了一會兒。
那些猿人們明顯習慣了使用石錘,對于利用長矛作戰還有些別扭和慌張。
——他們無法做到一擊致命。
獵豹被石矛刺了一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頓時發揮速度優勢,飛快的逃走了。
猿人們再次歡呼起來。
雖然沒能留下獵豹,但如此輕易就戰勝對方,也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他們圍成一圈,載歌載舞,慶祝著勝利。
顧青山又看了一會兒,跳下大樹,轉身朝山洞走去。
先知依然呆在山洞深處,坐在火堆前,百無聊賴的抽著一種葉子卷成的長煙。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怎么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先知問道。
“這算好嗎?”顧青山問。
“越過無數末日和各種怪物,以及數不盡的墳墓,還要知道具體的位置,才可以抵達這里——你做到了這一點。”
先知吐出一口煙,繼續道:“還有,猿人們已經開始有意識的加工工具,這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整個猿人文明正在走上快速發展的路。”
顧青山抬起手臂。
手臂上的黑色長毛又消減了些,但程度非常小,遠不如第一次制作出尖利石頭那時。
顧青山嘆口氣道:“兩天才做成功了五個石制長矛,在制作和使用的過程中還有三個猿人為此受了傷——想要徹底熟練使用長矛,使之能用來與大型野獸戰斗,還有著相當漫長的距離。”
“你可以教他們一些長柄武器的基本攻擊方式——這樣的話,估計會快一些。”先知道。
“但是又能快多少?要學的東西太多了,而猿人尚未開化,不懂文字,不理解萬物運行的基本規律,有時候只會通過呼喊吆喝來表達意識。”
顧青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繼續道:“就算有我不斷教給它們一些東西——它們想進入比較高等的文明,也必將歷經幾代人,這至少是一個歷時數百年的過程,我的進化將跟它們一起,成為一個漫長的過程。”
先知猛的大笑起來。
“我沒想到,圣選者們也要跟我一樣,承受這種‘先知’的身份。”
“——我在這里數百年了,在這段日子里,我身邊的都是這些蒙昧的家伙,我就算想教他們什么,他們也難以理解,只會把我說的那些話記載下來,奉為經典。”
“但是憑著他們的見識和認知,根本就不會明白我所講述的真理。”
“這是何等的孤獨!”
他笑的全身都顫抖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顧青山看著他,等他情緒穩定了一些,才問道道:“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事。”
“恩?你是什么意思?”先知疑惑的問。
顧青山醞釀了一下,說道:“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一段話——”
“你說因為過去你所犯過的錯,你被懲罰留在這個蒙昧的原始時代,呆在一只古猿的身軀里。”
先知點頭道:“是這樣的。”
“而你則一直留在這個時代,從未去過其他時代,也不知道有方法可以脫離這個古代囚籠。”顧青山道。
“是的,你到底要說什么?”先知忍不住問道。
顧青山擺手示意他先別問,繼續說道:
“你的職責是告訴圣選者們,他們要推動文明的進程,以便于自己從最初的這個時代,抵達文明的終極,然后喚醒人間界。”
“對。”先知道。
“那么也就是說,圣選者必須要歷經時代的不斷進步。”顧青山道。
“也可以這么說。”先知道。
“那么,六道輪回如何判定文明的進程呢?標志是什么?”顧青山問。
先知怔了怔。
“你被囚禁在這個時代,囚禁在一個古猿的身軀內——但如果時代進步之后,你依然是囚徒——你究竟會變成人類,又或依然是古猿之軀?”顧青山追問道。
先知張了張嘴,遲疑道:“我只知道傳話是我的任務…難道你覺得我這個蒙昧時代的囚徒,也是六道的一種暗示?”
顧青山靜靜的端詳著他,點了點頭。
先知猛的站起來,大聲道:“你到底想到了什么?怎么離開這個時代?快告訴我!”
顧青山道:“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先知道:“可是我不明白!”
顧青山道:“六道輪回讓我們從蒙昧的猿人時代開始,一直朝前推進文明,但卻沒說出用什么作為評判標準,這會造成一個巨大的問題——”
“其實你應該知道,作為文明,是擁有不同的‘側’。”
“在很多歷史的關鍵時刻,科技會更適應人類的要求,從而打敗低等的修真;在其他合適的歷史機遇中,魔法說不定會打敗科技;又有一些時候,武道說不定能扼殺魔法;更不要說那些神秘側、奇詭類的文明——”
“總之一切都沒有定數,許多細微的事件都有可能決定整個文明的走向,決定它最終歸屬于哪一個側。”
“那么,標準是什么?”
先知呆了呆,忍不住問道:“是啊,標準到底是什么?”
顧青山嘆了口氣,說道:“這一步會淘汰很多人,他們不會想到,其實你就是六道的標準。”
“我?”先知道。
“對,你困在猿人的身軀之中,所以你就困在了這個屬于猿人的原始時代,那么…或許標準就是這具身體?”顧青山道。
“身體?我的身體確實是我的囚籠,但若以身體作為評判文明程度的標準,又怎么擺脫猿人的身體呢?”先知疑惑道。
顧青山低聲道:“想擺脫身體的囚籠,要先想好自己所要走的是哪一側,然后才可以脫離初始之地的囚籠,前往某種文明的未來。”
“這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取出一根樹枝,在地上劃出一個符文。
“這個符文代表了魔法文明,它是最基本的凝水法,可以讓空氣中的水蒸氣凝聚在符文上。”
“你想要賣弄神跡?”先知道。
“不,我并沒有宣稱自己是神靈,也沒有蠱惑眾生——我所畫的這個符文來自大自然的法則,是魔法文明的基石,它和我所制作的石質長矛一樣,是古代人族的文明標準。”顧青山道。
先知看看那個符文。
只見一顆顆小水珠凝聚在符文表面。
他漸漸有些明白,沉聲道:“你是想——”
“是不是我猜測的那樣,很快就知道了。”顧青山道。
兩人低頭望著符文,靜靜等待。
下一瞬。
虛空中閃現出一行行猩紅小字:
“恭喜你,你洞悉了六道的秘密。”
“每一個時代便是一座過去的墓,六道以此封印真正的人間界,令其受到最嚴密的保護。”
“當然,推動整個文明發展自然是不會錯的,雖然過程很漫長。”
“但也有人會注意到六道的另一種考驗,他會洞悉人間之墓的秘密,直接在各個文明之墓中進行跳躍,以便于更快的前往終極之墓。”
“以身軀為囚籠,以文明為脫離囚籠的手段,這便是追尋終極文明的手段之一。”
“你即將離開初始之墓,繼續前進。”
顧青山一陣恍惚。
他覺得自己脫離了那具猿人軀殼,靈魂在虛空中不斷漂浮,朝著某各方向不斷飛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非常漫長的時光。
顧青山忽然感覺自己落在堅實的地上。
這里是一處寬敞的大型建筑,充斥著某種奇妙的力量。
——魔力。
前方便傳來一道宏亮的聲音:
“從今天開始,你們就要開始學習魔法課了。”
“魔法,是我們賴以對抗邪惡的根本…”
那個聲音不斷的宣講著。
四周都是同齡人,整整齊齊的站成一排一排,穿著統一的制服。
顧青山抬起手看看,又朝自己身上望了望。
——自己變成了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不再是猿人。
而是人類孩童。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