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如奔騰烈馬,一層層漫過頭頂,越積越厚。閃電帶著雷鳴聲鋪天蓋地滾滾而來,狂風在殘垣斷壁的大地上肆虐。
一群群墨色怪魚游弋在厚重的云層中,一聲聲驚雷從蒼穹深處沖出,游魚見了陣雷,如同遇見不可錯過的美味,一擁而上,從不猶豫。
轟隆!轟隆!
霹靂聲炸響在耳邊,散發出無比猙獰的氣勢。
花九看到,烈烈狂風中,陳敬值被吹歪了發髻,吹皺了臉龐,但那柄劍始終剛正不阿,氣勢磅礴!
他的身上,始終籠罩著一棵青松的虛影,由萬千劍芒組成,與他手中木劍交相輝映。
青松傲然挺立,堅韌不拔,一如陳敬值的氣節。
青松,是他遲暮之年,所領悟的最后一種劍意。
交戰激烈,陳敬值對面,君攸寧負手而立,衣袂翻飛,全身散發出至寒至強之威,神圣不可侵犯。
他手持霜寒長劍,密集而凜冽的劍芒如繁星點點,層層交匯,寒光閃爍宛如銀河橫空。
星隕!
萬點寒光飛射,陳敬值怡然不懼,身后青松擺動,持劍迎擊。
大片刺眼的光芒吞噬兩人身影,同時夾雜著可怕的冰寒之氣呼嘯襲空,將周圍的空氣寸寸凍結,然后崩碎!
花九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緊張的看著前面,兩道陣雷劈落,辛世誠及時幫陳敬值擋去一道。
而君攸寧身后突然沖起一具眾天部眾的尸體,撞上陣雷,頓時火花與血肉四濺。
無人操控的仙城大陣一切只憑本身的感應,又經歷三天不間斷的消耗,此時陣雷的強度和速度已經比不得第一日。
光芒散去,君攸寧仍舊纖塵不染的凌立半空,挽了個劍花笑道:“前輩可還記得,這是您教我的劍招。”
陳敬值捂著胸口,往旁邊啐了口血,笑道:“很好,看來你小子這些年來也沒忘練劍,但是你的劍只有骨沒有魂,還差得遠。”
陳敬值余光撇向辛世誠,正提著筆喘氣的辛世誠立刻跟被踩到尾巴一樣炸毛道:“看什么看,老夫要死也死在你后面,不到你墳頭唱完一首‘喜事到’再踩兩腳,老夫死也不瞑目。”
陳敬值目光嫌棄,嘴角卻微微勾了下,這恰好被花九看到,不免心疼辛世誠,他一個人要為陳敬值和那邊激戰的許大娘兩個人擋去陣雷,陣雷每次的反噬之力他都要一個人承受。
并且每一次都要掐準時機,稍稍差哪怕一息,都會害死陳敬值和許大娘。
但是面對陳敬值和許大娘托付的全部信任,辛世誠頂著壓力,一點也不曾出錯。
“今天既然碰到,那我就再教教你,何為劍意!”
陳敬值厲喝一聲,雙手持劍狂斬而出。
劍出驚雷,震蕩四方,浩大的劍芒于半空中崩散成漫漫桃花,鋪天蓋地一片粉色,讓人仿佛置身于桃花海中,美輪美奐。
“那是他教給春花的劍意,他當年就是憑這一手,把春花拐回家的。”辛世誠臉上浮起緬懷笑意。
陳敬值現在看著一副老頑固的樣子,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油腔滑調,鬼精靈的小子,不然也不能一下子領悟出那么多種劍意。
說起來,他兒子陳出新更像春花,倒是余正則跟年輕時的陳敬值十分相像,要不是余正則是他親手撿來的,他都要懷疑余正則是不是陳敬值背著春花在外面生的了。
想到這里,辛世誠嘴角溢出一抹悵然若失的笑容,揮筆涂抹,在半空中畫出一只梅花鹿,蹦跳著迎上去。
花九驚訝的看著那只梅花鹿,栩栩如生,活靈活現跟真的一樣,跟辛世誠之前那些四不像差異巨大。
面對漫天桃花,君攸寧身影千幻,卻還是被桃花一下子從身上擦過去。
鋒利的劍意從朵朵梅花中狂飆而出,可怕的力量撕裂君攸寧身體,梅花消散時,無數鮮血從君攸寧身上彪出,雪白的衣衫瞬間被染成一片殷紅。
這一招的優勢就在于鋪天蓋地,避無可避。
但劣勢同樣明顯,力量太分散,不足以一下子殺死君攸寧。
陳敬值仍舊顧忌辛世誠,陣雷的強弱會根據他的招式變化,他不怕死,卻怕辛世誠被陣雷反噬而死,故而不敢使出全力。
君攸寧像是洞察了這一點,大袖一揮,翠綠光芒掃過他全身,一身傷口立刻愈合如初。
“前輩,您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軟。”
話音一落,君攸寧雙臂揮起,一個個殘破的尸體像提線木偶一樣被他操縱著懸在周圍,猙獰恐怖。
見此,辛世誠破口大罵:“老陳,你這個繡花枕頭,驢糞蛋子!老了老了連劍都耍不好了啊?來來來,你趕緊滾下來叫老夫上,老夫這還大把力氣無處發泄呢!”
“你他娘的給我閉嘴!”陳敬值怒罵一聲,他聽懂了辛世誠的意思,再次提劍殺上去。
見陳敬值一身氣勢節節攀升,辛世誠壓力劇增。
花九此刻幫不上忙,只能將兩只小爪子按在辛世誠身上,用寥寥無幾的陰陽之氣,幫他恢復寥寥無幾的消耗。
辛世誠溫和的看了花九一眼,繼續提筆作畫。
一時間,陳敬值和君攸寧的戰斗進入白熱化,漫天流光和爆炸之中,花九擔憂的看向遠處許大娘和風邪的戰斗。
風邪周身蟲影如霧,與許大娘的鬼霧不斷撞擊。
但鬼修身體無實質,不懼怕蠱也不懼怕毒,風邪的蠱術傷不到許大娘。
風邪具有貓妖天生的優勢,速度快如閃電,許大娘的鬼霧同樣捕捉不到風邪,她只能不斷的使用別的法術攻擊。
他們兩個就這樣僵持著戰斗,彼此消耗。
不過在花九看來,風邪更像是在保存實力,溜著許大娘玩,就像溜著老鼠玩一樣,故意加大許大娘的消耗。
許大娘先前被祁東弦的炎陽箭矢重傷,炎陽之氣最克鬼修,是鬼修的致命弱點,這樣的傷勢不經過香火之氣的長久滋養難以痊愈。
此刻被風邪如此消耗,許大娘的氣勢已經越來越弱,顯然支撐不了多久。
鬼修之路,千難萬險,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其原因,便也有弱點太多這一條。
所以若非執念深重到不肯去輪回轉世,若非大毅力者,往往都不會選擇當一個鬼修。
這時,風邪躲開許大娘灑出的一片陰火雨,周身蟲霧一收,兩袖中射出三道金光。
那金光撞進鬼霧時,轟的燃起一片金火,有如浩浩佛光,神圣而莊嚴。
許大娘面色劇變,急急將那片鬼霧從自己身上斬離,連退數步,看著前方飄在空中的三只金蟬。
風邪蹲在半空中甩著尾巴笑道:“這是金蟬蠱,捕捉九千九百九十九只沐浴在寺廟佛光之下的金蟬幼蟲,才能煉制出一只金蟬蠱。這種蠱專克陰邪之物,然后黑貓血中陽氣比一般血要旺盛一些,這三只金蟬蠱,可是加了我的血煉制的喵”
許大娘干啞的笑了兩聲,丟掉手中搟面杖,伴隨著一陣骨骼崩裂的‘咔咔’聲,她一點點直起佝僂的背。
“老婆子我今天來,就沒打算回去,能拉一個墊背的,是一個!”
陰風陣陣,萬鬼齊嚎。
無數小孩子一樣的厲鬼仿佛掙脫了枷鎖般,撕扯著從許大娘背后的駝峰中跑出,在許大娘頭頂形成一片鬼潮,每一個身上都帶著滾滾怨氣,濃如重墨。
一時間天地色變,電閃雷鳴之下厲鬼驚魂,在鬼潮中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