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晚霞格外的絢麗,又因為下了暴雨,火紅的天韻之上,架著一道七彩的霞光,讓人震撼不已。
門戶緊閉的長安城,也因為如此美景,而悄悄地有了一絲活力。
李子期和沈耀都精神了不少,用了些湯水,除了臉上的痘,幾乎看不出是惡疾纏身了。
劉太醫瞧得嘖嘖稱奇,更是不敢胡言亂語了。
十八娘翹首以待,直到紅櫻軍的人傳來消息,說崔閩已經帶來了藥王,直接去了被圈起來的那片專門隔離天花病人的宅子里,這才當真是松了一口氣。
她雖然表現得如此強勢,心中其實十分的難過,崔閩多少是因為她暴露了崔皇后的事,方才相出如此毒計的。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然她不怕天道將這些孽障全都算在她的頭上,讓她死后下地獄。可她到底也是人,讓無辜的人因為她而枉事,也是不落忍。
如今藥王來了,這些百姓也算是有救了。
十八娘給李子期喂完了最后一勺清粥,替他擦了擦嘴,說道:“藥王來了,我與劉太醫同去。”
李子期想要攔她,終究還是放了手,“你小心一些,千萬不要一時心軟,暴露了你的血。劉太醫若是要說,你就把他的頭咔嚓了。”
站在屋子里的劉太醫聽得脖子一涼,老朽還站在屋子里呢,你跟娘娘說砍我的頭,不能小聲一點么。他雖然嘀咕著,心中卻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這項上人頭算是保住了。
李子期雖然舍不得十八娘操勞,可是也知道,這是十八娘表現天恩的最好機會,她有寶血在身,不懼天花,可是天下萬民并不知道呀。他們看到的將是一個將生死置之度外,擁有人間大愛的皇后娘娘。
經此一事,天下女子誰與沈十八娘爭鋒?
他不開后宮,那些御史臺的人,也不敢瞎叨叨了。
十八娘嗯了一聲,將他扶著躺了下去,然后領著劉太醫,從宮中取了許多珍貴藥材,上了馬車,朝著李昭平圍著的那片宅院走去。
李昭平闊馬金刀的矗在門口,一張娃娃臉繃得緊緊的,見到十八娘過來了,低聲說道:“娘娘,陛下可好些了。藥王來了,怎么不先進宮給陛下治?”
在他心中,李子期的命比這些不認識的人可重要多了。
“陛下已經大安了。里頭的情形如何?”
李昭平先是一喜,后又黑了臉,搖了搖頭,“不太好,藥王把那個崔閩拖進去了…”
他說著,神色有些古怪。
十八娘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對劉太醫說道:“走吧,咱們進去瞧瞧。”
李昭平立刻跳了出來大聲說道:“皇后娘娘,您又沒有出過痘,怎么可以進去,萬一…皇后娘娘,千萬不可啊!”
他的嗓門很大,屋子里的人都聽到了,定定的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十八娘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領著劉太醫推開了門,徑直的走了進去。
整個屋子里擺著的是一個巨大的通鋪,一排一排的全是感染了天花的病人。十八娘先前只聽得一個人數,已經怒火滔天了,如今一看這滿屋子的人,有一些人因為癢,撓得自己滿臉血,還有一些人,因為怕死,而在那里哭爹喊娘。
更可怕的是,他們的眼中,都充滿了絕望。
十八娘只覺得自己恨不得立刻沖進蕭家,將他們和崔閩一道千刀萬剮。
“你們且放心,有藥王在此,一定會竭盡全力的治好大家的。我是沈十八娘,陛下也為蕭家所害,感染了天花,但如今他已經痊愈,天佑我大唐,陛下讓我來此,便是想要告訴你們,大唐是不會放棄他任何一個子民的。”
十八娘說完,朝著一個白頭發的老頭子走去,他是在場唯一一個鶴須童顏的人,應該就是藥王。
而在他旁邊,站著一個戰戰兢兢地男子,他此刻早就沒有了尋常那種游戲人間的風流倜儻之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十八娘嘲諷的勾了勾嘴角,她知道,崔閩害怕了。
在這里頭的醫者,除了他,其他的人都是十八娘從太醫院還有其他的醫館中選出來的患過天花的人,就是打下手的藥童,亦是如此。
可是崔閩沒有。
十八娘也沒有,但是她卻是不用怕的。配藥的時候他不害怕,看著一群被他所害的人,他害怕了。
“老夫可沒有把握,治好所有的人。皇后如此說,怕是不妥當吧。”那老頭子聽到十八娘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說道。
十八娘卻是親手接過他身旁藥童的活計,將一根銀針遞給了他,說道:“您徒弟惹出來的禍事,自然是由您來解決。因果之事,莫是如此。”
藥王這才轉過頭來看了看她,說道:“阿閩走了錯路,我若救下所有的人,你能放過他么?”
十八娘指了指劉太醫,“您收他為徒,在長安城待十年,傳醫授道解惑,著藥王醫書,從此唐史有您美名。”
藥王嘆了口氣,遲疑了片刻,望著崔閩終于點了點頭,“好。”
劉太醫簡直覺得一塊天大的餡餅掉到了自己的頭上,從此什么血呀血的,他壓根兒就沒有聽到過啊!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他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了,可是在藥王面前,卻還是恭恭敬敬的。
崔閩這才反應過來,大喊道:“師父,那怎么行,這都是您的獨家秘方,怎么能夠傳給外人。”
十八娘看也懶得看他,她是答應不殺崔閩,可是崔閩若是自己作死,那可不能怪她。
藥王的價值可是比崔閩大多了,等到大唐到處都是學了藥王醫術之人時,區區一個心術不正的崔閩,又算得什么?
他不是自卑么?唯一能夠拿的出手的本事,就是那個小神醫的稱號。從今往后,小神醫的稱號,也要沒有了。
更何況,在場所有患了天花的人,可都聽得一清二楚的,就是崔閩害他們在鬼門關里走了一遭,保不齊里頭就有幾個莽漢,憤憤地結果了他。
藥王拍了拍崔閩的腦袋,“阿閩,你已經大錯特錯,不能一錯再錯了。此番你欠下的債,師父替你還了,從今往后,你便不再是我的徒弟,也不能再使用我教給你的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