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任巖是真心沒能想到樸昌來見他的目的,居然會是這樣的。
幫著自己東家給對手作證打官司這種事情,已經非常奇葩了,更奇葩的是,這個來幫對手作證的,還是公司高層…
而且,這還不是最奇葩的,最奇葩的是…
這人似乎還想連自己打包進入敵對公司搞自己東家…
不談樸昌自己講述的一些東西,單從他想做的這些事情之中,已經完全能夠看出他本人對于三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態度了。
這感覺就像是他跟三桑有殺父之仇一樣啊…
棒國人都是這么秀的嗎?
任巖表示自己驚呆了。
他抖了抖眼皮:“樸先生,您剛才說什么來著?”
“任先生,我想加入龍芯,無論任何職務,請讓我為龍芯在棒國區域的市場作出貢獻。我知道,突然告知您這樣的事情有些唐突,但這真的是此時此刻我最想告訴您的訴求。”
樸昌臉上有著感慨:“我為三桑努力工作了二十年,得到的東西固然很多,可實質上,我并沒有獲得這二十年應該帶給我的那種…”
說到這里,樸昌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他要說的話。
“那種自己屬于公司一部分的感覺。”
任巖輕輕點了點頭。
他倒是能夠理解樸昌所說的這些話的意思。
隨便想一想也能理解了嘛…
辛辛苦苦為公司干了二十年,結果也仍然是想拋棄就拋棄的。
就像是樸昌口中那句反復提及的“做狗”一樣,四條腿的人找不到,但四條腿的狗的確很多。
這條狗不用了,換一條也是很簡單的。
甚至是…有許多人擠破頭都想來做這條狗。
三桑給了樸昌一個很高的位置,但并沒有給他與之匹配的安全感。
也就是,三桑的企業文化并沒能帶給樸昌參與感。
如果說三桑是一個大家,那么三桑給樸昌的感覺,是讓他認為自己是游離在這個大家之外的一個人。
任巖以前最為嗤之以鼻的就是什么企業文化,這是在他還沒有獲得系統,還沒有接觸更高層次之前。
大學時去做過幾次兼職,也就是一些普通的私企。
領導總是強調的公司文化,任巖是一點都不感冒的。
但真正當他去主導一家公司,去管理經營一家公司,比如現在體量仍在不斷茁壯成長的龍芯時…
他的觀念是有變化的。
公司文化,是必須放到首要位置去強調的。
只有所有員工都有足夠的參與感,覺得自己是公司的一份子,明白公司好,自己也會好的這個事實之后,這樣才能給整個公司一個良性的工作氛圍。
三桑的公司文化,任巖沒有了解,但能夠做到今天的三桑,絕對不會存在公司一心一意為搞錢,其他的什么都忽略這樣的狀況。
但這與任巖理解并相信樸昌所說并不沖突。
因為三桑是家族企業,這樣的血統,就注定了三桑是為金家人服務的,也許不是全部為金家人服務,但這家公司存在下去的意義,大部分是為金家而存在的。
所以,當有可能出現傷害金家人的情況出現時,樸昌會被拉出來背這樣一口黑鍋。
任巖看著面前這個頭發已經花白的中年人。
“三桑讓你心涼了嗎?”
這樣似乎必然是肯定答復的問題從他的口中問出。
樸昌笑中露出苦澀:“也許是心碎了吧…”
“我剛才說,盡管兢兢業業二十年,但卻仍然被當成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這樣的情況不是我想要的。就算是在剛才我說的那件他們決定留住我的事發生之后,我也仍然不愿意,不再想為金家而工作。我更想創造一些屬于自己的價值,并不是我想讓大家知道我的能力如何,而是,我想讓他們知道…”
“我是一個人,不是隨意丟棄的垃圾。”
任巖輕輕一笑:“可你現在的樣子,是真的很像垃圾。”
樸昌愣住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任巖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在剛才的聊天過程中,他感受到的是,任巖在傾聽他的講述時的認真,是他意料之外的。
這位龍芯的締造者,比他想象之中要平易近人太多。
但此時卻說出了一句讓他很難接下去的話。
這樣的話,已經是在辱罵了吧?
樸昌眼神不定,他喃喃嘴,正想開口的時候…
“樸先生,我為上一句話而抱歉,但我說出的東西,的確是一個事實。”
“我為你的經歷感到同情,也能理解你的感受。也正是基于我能理解你感受之上,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任巖頓了頓,認真看著面前的樸昌開口繼續道:“就像您所說一般,您只是金家的附庸,這是對于您而言,是一個最完美的詮釋詞匯。也正因為是如此附庸的情況,他們可以隨意的讓你離開,也可以隨意的讓你再回去。”
“之所以不回去,一方面是真的因為您剛才所闡述的那種自己沒有成為公司一部分的感覺,但更多的,我認為并不是這個原因。”
樸昌再次愣住。
任巖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更多的原因,應該是您的害怕導致的。”
“為什么會害怕呢?您也許自己現在都沒有搞明白,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感覺才是主導您目前一切舉動的原因。”
“但是,我能看得出來。”
樸昌沒有說完,他默默地聽著,等待著任巖的下文。
“既然您是金家附庸一般的存在,在三桑的高層,雖然對外地位崇高,但在金家而言,您也就是傳話筒的作用,了不起再給您安排一些雜事去處理。核心的利益集團,永遠是流淌著金家血液的人,您是不可能進去的。”
“他們能夠因為這一次那個白癡的金代表而讓你背黑鍋,那么也不是沒有可能出現下一次。”
“所以,盡管他們做出了讓您重回公司,留住您董事會席位的舉措,但在您的潛意識里,已經不能再相信他們了。”
“這些雖然是由于您努力得到的一切,其實都是金家給的啊…他們可以換任何一個人來替代你,這個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太多了。”
任巖笑了笑:“我們天朝有一句諺語,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說的就是這樣一個意思。”
“雖然金家只是找看門狗,但對于看門狗而言,金家的確算是伯樂。”
“就像是出軌一次的人絕大概率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的出軌行為一樣,被拋棄的您,也會大概率再被拋棄。金家要再找一個像樣的看門狗,何其容易呢?”
“對于三桑,您何嘗不是垃圾呢?”
關于“垃圾”這樣一個簡單詞匯,任巖用了很長的一段話去幫助樸昌理清思路。
而實際上,任巖所說的這些,樸昌又怎么會一點不知呢。
只是他由于各種原因,潛意識中暫時不愿意承認而已。
讓任巖意外卻又不是太意外的情況發生了。
在聽完他這一席話之后,樸昌鼓起了掌。
“任先生,您的分析很對。”
“的確如您所說,目前的我,就是垃圾。”
畢竟,像是自己說自己是垃圾的這種情況,還是極少發生的。
說完這兩句話之后,樸昌收起了那股神色之中夾雜著的落寞。
“任先生,暫時不說這個了,我重新闡明一下我的想法。關于棒國地區的電子領域,作為在全國第一的三桑內部工作二十年的我,有著豐富的經驗,這樣的工作經驗,是屬于我個人獨一無二的。”
“我有絕對的信心,輔佐龍芯徹底擊潰三桑在電子領域的地位。”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誠的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機會,哪怕是安排一場面試。”
樸昌第二次表達要加入龍芯的想法,任巖并沒有直接回答。
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總,作為一家必然在世界范圍行業之中留下顛覆性改變的企業老大,任巖的每一個決定,盡管擁有系統這尊大山,但也要謹慎考慮。
就算是樸昌所說關于自己的一切東西全部屬實,真要收入一個三桑高層進入龍芯,也屬實是一件大事。
這和龍芯吃下蘋果微硬是兩件本質截然不同的事情。
如果蘋果微硬在將來真的被龍芯收購的話,任巖有著絕對的控制權,他可以控制一切,包括蘋果微硬的生死。
但收人的話…如果樸昌并非誠心,而任巖又剛好對其委以重任,那么帶來的東西,是他目前無法預料的,也無法提前干預的。
不過,這一切需要考慮的內容,并不能作為任巖直接拒絕樸昌的理由。
因為,這里不是天朝,這里是棒國。
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劉飛,盡管任巖對其信心十足,但萬一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呢?
根據他目前了解的情況,光是龍芯的產品在棒國有關部門審批的流程,劉飛都是徹夜在研究怎么做才會在那套審批程序中,達到對龍芯最有利的方向。
如果換做面前的樸昌,這些東西估計幾分鐘就能搞定了。
要是真的讓樸昌進入龍芯棒國分公司,那么能夠帶來的助力,將會是極大的。
就算沒有樸昌,龍芯未來也能讓三桑滾出電子市場,但需要的時間會更多。
有三個月任務時間要求在身的任巖,目前最缺的,就是時間。
任巖笑了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面試從你進門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對于任巖的這句話,樸昌似乎不感意外。
他認真地說道:“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幫助龍芯的機會,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一個…”
“向金家人復仇的機會。”
任巖徐徐開口:“不急,面試的時長是多久,我還沒有想好呢。”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中的時間。
“一起吃個飯吧,您是很有趣的一個人。”
盡管樸昌對于對方告知自己“有趣”這樣的評價一頭霧水,但能夠被龍芯的締造者邀請共進晚餐,對于他而言,已經非常榮幸了。
作為業內人士,拋開在金家光環下洗腦的“三桑最強”之后,樸昌能夠清晰地看到龍芯的未來走向。
這樣一家公司,未來必然是和“奇跡”“傳奇”等等詞匯掛鉤的。
而任巖其人,則是這一切的開拓者。
“康擦哈密達!”沒有任何猶豫,樸昌道出了一句棒語的謝謝。
三日后。
今天下午兩點半,是龍芯棒國分公司與三桑電子公司對簿公堂的時間。
就算離下午還有一段時間,網絡上關于兩家公司持續數日糾紛的評論,已經鋪天蓋地。
比較一致的是,無論是老外的態度還是天朝國人的態度,大多都是支持龍芯的。
畢竟這一次,三桑的一系列舉動,都實在是屬于非常可恥的動作了。
哪怕是棒國本國人,也有不少龍芯的支持者。
國內最大的社交平臺微博上,各種聲音層出不窮。
“今天下午,龍芯必勝!”
“窮逼哥真是玩得花啊!在棒子的領土上搞棒子的公司,還是三桑這樣的大公司…”
“樓上的是三桑水軍吧?這特么明明是三桑瞎幾把搞!就準三桑瞎逼搞不準我窮逼哥維權?這可不是什么花板子,也絕對不是窮逼哥鬧著玩的,作為一家跨國集團,三桑這么干,本身就應該被錘!”
“支持龍芯!為三桑而感到丟臉!希望法律能夠給龍芯一個公正的判決思密達!”
“臥槽!樓上的怎么還思密達起來了?”
“呃…我是在天朝的棒國人,我支持龍芯!”
“你特么扯犢子呢?你棒國人不用棒語思密達,寫一大長串中文最后再接個思密達的?”
距離這場公開審理的商業維權案的時間,還有不到半個小時。
因為這場案件對于整個行業而言,雖然不是同類案件第一起,但卻是同類案件之中下限最低,原被告也是規模體量最大的一起案件。
為了給公眾一個交代,法院這邊的公開審理,還采取了電視直播的方式。
為此…
任巖正悠哉悠哉地在休息室接受化妝師簡單的化妝,他的腳上,是一雙粉紅色的兔子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