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鄉侯府的這把火燒光了大范氏這陣子以來所有的不理智和急切,她握著那根花釵,潔白無瑕的手心被尖銳的簪頭刺出了血也渾然不覺得疼。
屋里垂著的重重輕紗被風一吹都輕飄飄的揚起來,她躲在重重輕紗之后的軟毯里,忽而發出了一聲尖叫。
就像冬天夜里受了驚的貓,聲音既尖銳又刺耳,嚇得外頭的房嬤嬤渾身都抖起來。屋里更加靜的厲害,所有人都屏聲斂氣,生怕在這個時候觸了大范氏的霉頭。
大范氏克制又痛苦的叫了一聲,卻覺得心中憋悶半點都沒有得到舒緩,不由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用力之大幾乎連自己的肉都給咬下來。
等房嬤嬤察覺到不對快步和當值的掌事一同跑進來的時候,大范氏平素保養得宜的手已經血肉模糊,她像一只受了傷的野獸一般縮在軟毯里,赤著腳披散著頭發,臉上是嚇人的慘白。
此情此景嚇得房嬤嬤幾乎丟了魂,半響才反應過來,撲上去先掰開了大范氏緊握著花釵的手,一下一下的輕輕拍她的背安慰:“沒事的娘娘......沒事的......”
房嬤嬤自己其實也嚇得不輕,小范氏進宮來,本來是為了韓月恒的事情來跟皇后娘娘謝恩的,慣例也往東宮來走了一趟,可是沒想到就是怎么也沒想到出了事。
太子對范良娣的這個妹妹也向來很是照顧,自然親自見了,可是這么一見,小范氏就捅破了天,拿著根花釵說問太子認不認識,說是大范氏的私物。
太子自然認識,就算不認識,他也認識上頭刻著的大范氏的小名。小范氏冷笑了一聲,又把這花釵幾乎舉到了大范氏臉上,問大范氏記不記得這根花釵去了哪里......當時她們這些下人也通通都被小范氏問了一遍......
她隱約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小范氏肯定抓到了大范氏的什么把柄。后來她們這些人就通通都被趕出去了,再緊跟著,太子殿下就暈了過去......
太子病了,宮里頭的御醫和供奉們通通都來了,太子妃主持大局,皇后娘娘聽說是小范氏氣暈了太子,立即就要人去傳小范氏,還問大范氏究竟出了什么事。
可是小范氏現在一把火把自己和錦鄉侯府全燒了......房嬤嬤忍不住眉頭都皺成了川字,心里一層一層涌出來的擔憂怎么也壓不下去,當初她就說過不能趕狗入窮巷,可是大范氏偏偏不聽,須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
大范氏的尖叫又重新叫她回過神來,她和掌事一起把大范氏從地上小心翼翼的攙扶起來,忙吩咐連翹蓮心去打水請太醫。
大范氏伸手一把重重的把她們都給拂開了,靠在軟塌上直喘粗氣,過了不知多久,才吩咐房嬤嬤:“把她們全部撤下去!”
可大范氏的手還鮮血淋漓的往外冒血呢......房嬤嬤正想再說兩句,卻被大范氏狠厲的目光瞧的一顫,忙不迭的把人都給趕出去了。
大范氏赤著腳下了榻,翻箱倒柜的在柜子里翻翻撿撿,最后終于找出一塊極小的印章來,她把那印章死死地握在手里,半天才把這印章遞給了房嬤嬤。
“你拿著這印章出宮一趟,到王侍郎家里走一趟,把這印章交給王侍郎的夫人王楊氏,讓她替我把這東西送出去......”
房嬤嬤手微微發顫,猶豫半天才敢接了那印章,彎著腰應了聲是。
大范氏緊跟著又提筆寫了一封信:“這個也交給王楊氏,讓她幫我把信送給我母親......”
房嬤嬤更加覺得心中發寒,大范氏要去信給家里,什么時候都是叫東宮的主簿代筆,再送去驛站,連之前讓范夫人去搜撿張媽媽的老家也是通過驛站的,根本不遮不掩。可是現在她卻要王侍郎的太太給她辦這樣的事......
想起病了的太子和東平郡王,再想想那只刻著大范氏乳名的花釵,房嬤嬤只覺得大冬天的還出了一身冷汗,黏在背上如附骨之疽。
大范氏陰暗發冷的眼神定在房嬤嬤身上,連聲音都帶著寒意:“還不快去?!”
房嬤嬤這才醒過神來,小心的把東西揣進懷里,忙不迭的答應了:“是,老奴這就去!”
等房嬤嬤出去了,大范氏就整個人都蜷縮在軟塌里,頭痛欲裂的雙手抱住了頭。她真是昏了頭了,真是得意過頭了,明明十幾年都忍過來了,明明這十幾年都把小范氏捏在手掌心里為所欲為。卻偏偏在這陣子失了分寸,做的太過了。
大范氏終于明白為什么母親寄來的信里千叮嚀萬囑咐叫她不要沖動,果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是她自己太急迫了,做的太過了......
她甚至都沒好好審問審問張媽媽,看看她手里有沒有什么把柄,就直接把她弄死了是這十幾年的日子過的太順風順水了,她居然連這一點都忘了,只記得當年張媽媽辭工回家的時機很巧,卻萬萬沒想到那個老家伙居然還藏著那支花釵。
想起那根花釵,大范氏眼里的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要不是韓正清這個傻子!要不是韓正清這個窩囊廢做事不小心給人留下了這么大的把柄,她也不會落到現在渾身是嘴也說不清的地步!
她的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手背上的傷因為這樣用力的牽扯而更加疼,可她通通感覺不到,現在她也沒時間顧慮這些......她喊了一聲,把連翹等人叫進來,輕描淡寫的吩咐他們:“給我找衣裳,我要去瞧瞧殿下。”
連翹和蓮心面面相覷,壓低了聲音告訴她:“太子妃親自守著殿下呢......”
就準備等著太子醒過來問一問為什么小范氏把他氣成了這樣,那個姓盧的賤人一定很得意吧,一定以為等太子醒了她就完了......
大范氏冷笑了一聲:“誰說我要去找太子殿下,我要去瞧瞧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