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如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以一種誰也沒有想過的方式。
她的死,有諸多猜測。
有人說,是陸明舒 死了她,也有人說,是她羞愧自盡。
惟獨沒人想到付尚清 這個結果,陸明舒并不意外。
付尚清把自己藏得太好了,雖然坐上了關鍵的掌門之位,然而凡事都由周家出面,久而久之,眾人眼中的付尚清,只剩下一個模糊的面目。
說他拋妻棄女的有之,說他忘恩負義的有之,但說他 險毒辣、包藏禍心的,幾乎沒有。
在周陸兩家的爭端中,他是個關鍵的角色,卻只是個道具。周家推他做掌門,不過為了妝點門面,現下周家已倒,他也變得無關緊要。
不過是個傀儡,需要看重嗎?沒了周家這個靠山,現在還有人把他當回事嗎?已經失勢的他,估計天天抱著個掌門的位置后悔不迭吧?說不定沒過多久,就不得不退下掌門之位,被放逐到偏遠之處,無聲無息地度過此生。報應,這就是他的報應啊!
“師父。”看到劉極真負著手走過來,陸明舒喚了一聲。
劉極真對謝廉貞點了點頭,說道:“阿生剛剛取了新茶回來,廉貞公子可要去看一看?”
謝廉貞意會,笑了笑:“好,兩位慢聊。”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劉極真道:“你就這么信任他?”
陸明舒一愣。
“連這種事 ,都不瞞他。”
從師父的態度里,品出了一點什么,陸明舒淡淡笑道:“師父誤會了。其實大部分事 ,是他自己猜出來的。他這個人,心眼實在太多,防不勝防。”
“可你也沒有防他的意思。”
她沉默。
“為師無意干涉你交友。”劉極真道,“只是這位廉貞公子 份特殊,他的一舉一動,不但牽涉到七真觀,更牽涉到中州王妃。即使你私下再信任他,也要多想想。”
“知道了,師父。”
劉極真微微點頭,繼續方才的話題:“為師近 出門訪友,特意了解了一下。你這個父親,確實古怪,最好安排人手盯著他。”
陸明舒道:“師父放心,這件事有宇文師叔幫忙。他想讓邵師兄當下任掌門,一定會好好盯著他,免得出什么差錯。”
劉極真輕輕一笑:“他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不過,你不要只倚重一方,兼聽則明。”
陸明舒也跟著笑,問道:“師父覺得,蒯師叔怎么樣?”
“那個小子…”劉極真想了想,“人品端正,就是心眼不夠多。”
“無妨,鄭師叔祖的心眼不少。”
“看來你心有成算,那為師就不多嘴了。”
安靜一刻,陸明舒突然道:“師父,您對我失望嗎?”
劉極真揚眉:“為什么這么問?”
的我,其實和周家沒有區別,是不是?利用、權衡,玩弄著權力和人心…”
劉極真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頭,就像小時候一樣,但到底沒有這么做,看著她的目光很溫柔:“你為什么對自己的要求這么高呢?你從來沒想過拯救世界,是不是?九瑤宮也從來不是你想背負的。”
陸明舒抿著嘴不說話。
“九瑤宮的頑疾,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劉極真平靜地道,“照理說,為師不應該非議尊長,但,九瑤宮的禍根,從宋祖師立派的時候就已經埋下了。也許將來會有一個人,將九瑤宮深埋的癰瘡挖出來治愈它,但這個人顯然不是你。你沒有治派的才能,沒有必要把事往自己 上攬。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自保而已。”
“師父…”
“好了。”劉極真打斷她的話,“不要以為,打倒周家,就可以安枕無憂了。你惹下的仇家太多了,出神,遠遠不夠,把心思放到修煉中吧。”
“…是。”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良久,劉極真輕嘆一聲。
也罷,
為人師,自當為弟子撐起一片天。九瑤宮這個爛攤子,是該收拾收拾了。
神女祭的血案,幾乎傳遍了古夏,不少玄門,特意派人來探聽消息。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九瑤宮并沒有過多地動 不過個把月,局面就重新穩定來了,空缺的掌院位置,一個個被填滿。
安同塵掌了精義院,鄭沖掌了庶務院,張鯤從下院掌院提為知真院掌院,下院另外尋了個資歷稍淺的長老擔任。
宇文師出乎眾人意料,并沒有擔任掌院,而是提了護法。想比起實權的掌院之職,護法這個職位有些特殊。他的職責是輔佐掌門,很多時候是空缺的,并不設立。前任周長老和現任付尚清,一直沒有設立護法。
宇文師這個護法,當然不是付尚清的主意,應該說,這是長老們議事通過,然后通知付尚清讓他設立的。
付尚清從善如流,下了任命,仿佛不知道這個護法就是為了攤薄他的掌門權柄——反正也沒有他反對的余地。
塵埃落定,九瑤宮繼續運轉,并且擺出一副心無旁騖,全力發展的樣子。
也是,出神境長老只剩下十幾名,如果不埋頭發展,只怕連中等門派都算不上了。
“你師父厲害啊!”知心巖上,謝廉貞如此感嘆。
今天沒彈琴,也沒拉二胡,卻讓謝長暉弄了個小火爐,切了許多菜蔬 片,在巖上涮鍋。
涮涮鍋,喝喝小酒,廉貞公子有多會享受,陸明舒算是見識了。
“我還以為,九瑤宮會亂一陣子呢!想著留下來給你當當軍師,幫點小忙。沒想到,根本沒我出手的余地。”
陸明舒笑了笑:“我師父當然厲害。他只是不喜歡攬權,并不是不會。”
九瑤宮各分脈獨立收徒,從來沒有大師兄這種說法,劉極真是十五代第一批弟子沒錯,但也不是沒人比他年紀大,為什么他會是公認的十五代大師兄?這絕對不是天才之名就可以做到的。
“你那位宇文師叔,我看他的心愿要落空了。”
“怎么?”
“就算他徒弟當了掌門,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大權獨攬。”謝廉貞涮了塊 片放到她碗里,“一旦確立了長老議事的原則,長老們怎么會舍得把權力交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