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對努力的方向,學文習武都是如此。龍生九子,稟賦各有不同,找準自己的定位,努力才會有意義。否則,說不定越是努力就越適得其反。
武士東按照傳統說法把武道劃分為三重境界,第一重是見神不壞,第二重打破虛空,第三重渡神劫。
見神不壞所謂的神就是彼得通過精密的科學實驗研究發現的暗物質能量,也就是道家的道儒家的浩然正氣。功夫練到了精神修養升華進化后便能神照內查感知并運用這種力量改良自身,讓巔峰狀態保持更久。
而打破虛空其實就是將精神念力外放到身體之外,算是突破了個人空間領域的一種桎梏限制。十步之內,空氣阻力,濕度,氣流運轉,元力運動盡在掌握中,在這個領域里,武者心念所及便能撲擊而至。
渡神劫便是完成最后的進化,以自身積累下的龐大元力牽動自然界中的暗物質能量灌入自己身體來強化提升身體的級別。如能成功,人便晉入到新的生命層次了,正如安倍晴空,一百一十七歲的高齡,依然保持著少年人一般的體力,爆發力和絕對力量都遠勝過一般的體術宗師人物。
李牧野的精神念力已經可以外放十步,也有調動暗物質能量為自己所用的能力,但是武士東卻不建議他去挑戰神變境界。因為看上去很美的事情,背后卻藏著巨大的兇險。
人類的進化本該是順應天意的,而神變卻是與天爭命的逆天之舉。自我主導進化進程,等于是替天行大道,豈能不付出一點點代價?而這個代價就是如果體魄不夠強大,就會被自己牽引灌入的元力生生壓碎兵解掉。
武士東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了古代方家所謂的渡劫說法,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最初由元氣演化而來,進化之道本該是順應自然的,生命個體強行主導進化,必為天理所不容。
他還舉例說明這個道理:現代科學是整個人類物種的一種強行進化行為,它改變了天道秩序,也改變了世界的面貌。引發溫室效應,帶來無窮盡的災難。這些災難就是天道秩序降臨給全人類的浩劫。
古往今來,數不清多少能人異士挑戰過這個進化極限,成功逆天者卻是寥寥無幾。當代人物中,武士東也只知道一個安倍晴空,還是從小野哥口中得知的。他勸小野哥不要試圖挑戰神變境界,在他看來,李牧野的身體天賦實在很一般,完全不具備承受那恐怖壓力的稟賦潛力。
面對巨大誘惑,貪念在所難免。李牧野自然是心有不甘。于是便向武士東請教是否有什么辦法來提升自我的根基?
武士東說,的確有這樣的方法,但都是些行之兇險需借助外力的方家秘術,比如道家有道胎歸元之法,陰陽門有紫河車元嬰蛻變之法。人這一生狀態最佳階段莫過于嬰兒時期,靈華神韻,元力充盈,勃勃生發,正是成長再生能力最強的階段。如果能讓身體恢復到嬰兒時代的成長能力,便能夠以最佳天賦狀態面對進化過程中的劫難。
李牧野終于決定暫時放棄那個對現在的自己而言很不切實際的貪念了。一想到白無瑕當初孱弱稚嫩的樣子,以及那個過程中承擔的兇險,再聯想到自己舉世皆敵的狀態,著實是沒有資格去嘗試。
或許,安意如那元氣少女似的傻姑娘可以試一試?白無瑕既然那么看好她,顯然是看好她的稟賦根基。
完美的自我進化已不可得,只好退而求其次,追求身體局部的進化。按照武士東的說法,小野哥全身上下,唯一能滿足條件的只有右手的三根手指。
武士東傳授的提升方法并不復雜,超負重的情況下,用這三根手指摳住大樹,懸掛在樹上。本身的力量耗盡時,以念力催動暗物質能量注入三根手指中。在這過程中要無數次忍受骨裂再重合的痛苦,達到念動而力生的程度時就算成功了。
在武道界,這就是絕活兒,天賦所限,別人學都學不會的技術。
島上的灌木,舊葉未黃,新葉已生。
浩然天風帶來無根之水,隆起的牛角峰留住了這些水,令得此地成了一處美妙絕倫的風水寶地。非常適合懂得風水養生之學的人在此休養。
武士東不但懂得養生,更懂得享受生活。李牧野一開始有點羨慕他的生活,但他自己卻以此為悲。
他常說只有老的沒什么大用的人才會過這種日子。他這輩子牽絆了太多恩怨,已經沒辦法回到從前的日子,如果可以選擇,他更愿意回到以前鮮衣怒馬快意江湖的生活,當年他和劉長風北勝天聯手共抗逍遙閣四大寇,挖陰陽門祖師墳墓,是何等英雄快意。如今隱姓埋名局限在泰王家族內,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縱然再活百年又有何快樂可言?
李牧野本來對他的過往輝煌沒多大興趣的,尤其是他一張嘴就能扯到上世紀四五年以前去,濃烈的陳芝麻爛谷子味道讓小野哥實在提不起求知的。但是架不住接觸的時間長了,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所以不想聽也得聽了。
人老話多,樹老根多。
偏居海外,思念故鄉故友的人尤其如此。
武士東活了一百零四歲,其中有六十五是在南洋渡過的。在那之前,他曾是前朝桂系軍閥頭號大佬的貼身侍衛,更早之前他只是個托著八十斤棋盤浪跡天涯輸了就瞪眼的游俠。他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叫劉長風,是被他救過的,另一個叫北勝天,則救過他。三個好朋友,在莽莽大西北,與逍遙閣四大寇相互追逐對抗。
那是一段風花雪月的日子,雖然只在他漫長生命之旅中占據很小的比例,卻是最讓他刻骨銘心的。他一輩子沒找過女人,不是為了追求武道而克制,只是因為他忘不掉一個叫北勝天的男人。劉長風是他忘不掉的戰友,而北勝天,那個夜行殺人喜穿白衣的虬髯大漢,是藏在他心底里的柏拉圖。
馬兒飛馳在草原上,空氣中彌漫著自由的味道,烈酒的香氣都沒辦法掩蓋。他鼓足勇氣,滿懷期待的從自己的馬背上縱身跳到那人的馬背上,卻被那人無情的丟到地上。他感到羞愧難當,飛奔疾走,一路沖到逍遙閣四大寇帶領的日軍營地里。那天晚上,那個人白衣賽血,以身中六槍的代價把他從鬼門關里帶出來。那六槍,每一槍都打在他的心上。
那是個純潔的直男時代,他們生活在一個荷爾蒙爆炸的圈子里,那個叫北勝天的男人就是一行走的荷爾蒙。江湖中無數女性為之著魔。江湖上到處都能聽到與這位白云堂武道大宗師有關的風流傳聞。武士東不確定他對自己的感覺,但他很確定自己對北勝天的感覺。
愛,一旦萌芽并成長為刻骨銘心的單戀后,會比恨更加雋永。遺憾的美就在于可望而不可得時那一瞬的舍棄和純凈。
李牧野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一百零四歲的老玻璃感動。這棋藝不精,棋品比棋藝還爛的武道大宗師,坦然的在小野哥面前承認自己是個心理出柜多年的玻璃種。他的愛情故事,不但感天動地,甚至還曾驚天動地。
武士東放不下的人和事并不只有一個北勝天。他在國內還有兄弟和親族。
當年他們三個被日寇重傷,萬里追殺的途中,遭遇了桂系軍閥北上抗日的隊伍,北勝天身負重傷奄奄一息,絕境中是那位將軍救了他們。劉長風不愿與軍方往來,北勝天恢復之后便也離開了。武士東知道他是在躲著自己。北勝天走了,欠下的恩義卻必須有人來還,恰逢這時候日寇喊出一百萬大洋取將軍人頭的懸賞令,于是武士東留了下來。
共和國成立,民國成了前朝。那位將軍去了臺島,武士東報答了恩情后不想參與民族的內部紛爭。他來到南亞,打算開始新的生活。他想忘掉一些人和一些事,但是做不到。按捺不住思念,他悄然潛回到國內,探望親族的時候卻意外的被人舉報,在人民戰爭的海洋中,他這個海外歸來的老特務只能狼奔兔逐的離開國內。
人民戰爭的海洋當然不能奈何他,但是陰陽門的高人們卻可以。那個時候年輕的趙九元實力已經不在他之下,帶著陰陽門中一干宗師人物,為了尋回陰陽門祖師遺物,窮追不舍了幾年都沒有放棄。直到他受傷跌入大海,醒來時已經身處泰王宮廷,從此便做了泰王家族的教習。
數年后,他才得知那件事給他的親族們帶來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如果不是相關安全部門的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查閱卷宗時發現了親族們的冤情,并且利用個人關系將他的弟弟借調到某位陳姓首長身邊,這個家就徹底毀了。
那以后,他沒有再試圖回到國內,一直到今天。
武士東說,這輩子已經沒有可能回去了,所以他希望李牧野能幫他了卻三個余愿。第一個,找到北勝天替他問一句,可曾有過一刻對他動了心?第二個,把他珍藏多年的陰陽九龍壁送還給陰陽門;第三,看一看他的家人親族如今生活的可好,如果有必要,請照拂一下。
他的話透出一股濃烈的交代后事的意味,這讓李牧野感到不舒服,卻又無可奈何。大多數的人們都渴望健康長壽,但對于在異域他鄉孤獨生活了六十多年的武士東而言,健康長壽卻似乎成了一種折磨。原來這世上真的存在活膩歪了的人。李牧野的出現,讓他的絕技后繼有人,心頭放不下的事情也算有了交代。
時光荏苒,半個月的時間在潛心修行中很快就過去了。
這一天,李牧野正在房中手托陰陽九龍壁對日觀察其中奧妙,霍靜珊急匆匆從外面趕回來,進門便道:“快別看到了,義父召見你了,讓咱們立即上白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