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地圖上沒有標示,航拍完全看不到的古鎮,在官方機構的測繪圖上它是不存在的。但它又實實在在存在于這世界里。那些鱗次節比的建筑,掩映在古木參天的老林下,藏納于這世界屋脊上的軍事禁區的腹地之內,仿佛童話里與世隔絕的王國,又好像神仙居住高高在上的天宮府邸。
西寧古鎮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居民,居住在鎮上的人都是向往玄門而不辭辛勞來到這里的苦修者。他們當中有些人曾經是顯赫一時的高官,有的則是曾經富甲一方的商賈,也有些行業翹楚人物,律政精英,醫學博士,但是在這里,他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靜夜下探尋生命之旅的意義。
姬雪飛說,他們都還不能算是玄門的人,但也可以有機會聽師爺講道論禪,這些人當中長壽的很多,據說有的人已經來到這里很多年了,他們在這里苦修的時間甚至比師爺入門時還要早。
李牧野笑問:“三十三層地宮里會不會真住著神仙?”
姬雪飛道:“有很多厲害的人物,有個別人物甚至可以比肩師爺,但沒有比白無瑕更厲害的。”又道:“神仙當然是不存在的,他們再強也只是進化鏈上領先的一些異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關于實力高低強弱的話題,李牧野昨晚曾向玄塵討教過。他給的說法是就境界而言,白無瑕已經領先他所知的所有人一步,而他這個天下第一,即便是在方圓三百里內,也沒有絕對把握自稱第一。
李牧野問他,誰是他心中的當世戰力第一。
求道難,入道更難。按照老玄塵的說法,白無瑕是當世江湖唯一得了道中三昧的人物。入道境界之下便是泰定,又分作三重階段,玄塵自詡大約相當于泰定巔峰水準。而李中華大概在中境上,但是他的身體本能太強悍,已經足以彌補精神層次上的差距,所以就實力而言,與玄塵幾乎不相伯仲。
境界這東西是個非常抽象的概念,很難具體的量化區分。如果硬要找出一個辦法來界定高低,就是境界高的人看到聽到的更遠更清楚,比如白無瑕可以用手托著寒毒珠,而玄塵就自問辦不到,因為白無瑕的感知比他敏銳,控制水準比他精確,所以才敢用這頂尖厲害的天才地寶作為武器。
戰力的高低跟境界高低有關,但并非絕對關系。白無瑕的身體天賦并不高,但那是道胎歸元返老還童之前,現在的無暇魔女再生長起來的身體,已經具備第一流的天賦。她不但可以更快更準的聽到看到,也可以更快更準的出擊對手。她有一些威力奇大的寶貝,能輕易奪人性命,別人沒辦法使用,她卻可以,這就是她的優勢。
玄塵認為,所謂戰力要比實力復雜的多。因為影響戰斗結果的因素很多,一把武器也許就可以拉平境界上的差距,一點格斗智慧或者能幫助弱者以弱勝強。
如果白無瑕沒有那些殺人利器,只就戰力而言,玄塵認為最有資格坐上天下第一寶座的人該是李中華。這個跑到遠東列土封疆的傳奇男人沒有至高無上的精神修養,卻有著媲美動物的身體機能。爆炸一樣的力量,如影隨形的運動方式,以及強大的令人恐懼的恢復能力,都是白無瑕沒辦法正面抗衡的。即便是玄塵,作為當世格斗經驗最豐富的武道家,也沒辦法依靠經驗填平這身體本能上的差距。
當然,這種事情是不存在如果的,白無瑕不會主動放棄那些厲害的武器,別人也沒有可能在她不知不覺情況下接近她到達危險距離。所以,綜合比較的結果,她依然是玄塵心中的第一強者。
這世上并不存在完美的強者,是人就會有弱點。玄塵說,白無瑕是一個很極端的人,極端的自負,極端的天才,極端的美麗,極端的殘忍,極端的權力欲,極端的愛情。如果她有一天失去了控制,唯一的破綻就是小野哥。
老玄塵還對姬雪飛寄予厚望,小丫頭的天分才情不在白無瑕之下,玄門秘傳的華夏祝由術她很輕松就達到貫通天地二橋的境界,為了培養她,玄塵在她身上下了很大的本錢。但就目前而言,卻并未得到預期的結果。姬雪飛沒能達到白無瑕在她這個年紀時曾達到的高度。差距就在她的心性太跳脫,意志不夠堅定,根本沒辦法逼迫出自身的潛力。
她就像一座積累深厚,卻被鎖住了的寶庫,還需要一把匹配的鑰匙打開鎖頭才能發揮作用。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居然在這么無聊的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李牧野看著她,將念頭從昨晚的談話片段拉回到眼前,道:“你童年記憶里,玩過的最有意思的游戲是什么?”
姬雪飛問道:“爬樹掏鳥窩算不算游戲?”
“當然算,但貌似不太好。”李牧野道:“我小的時候玩過的游戲比你的有意思多了,那時候我最喜歡跟張娜玩兒過家家,躲貓貓,撞拐子,滾鐵環,鉆山洞,跳山羊,跳皮筋也玩兒過,總之那時候好玩兒的游戲太多了,反正對我來說只要是跟她一起,玩兒什么都有意思。”
“真羨慕娜娜姐。”姬雪飛道:“有你陪著一起玩兒,一定是件特開心的事情。”她輕輕嘆了口氣,幽幽道:“老李,你這輩子是不是淌不過去娜娜姐這條河了?”
“為什么這么說?”
“我知道你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她,師爺剛才告訴我說,尋龍門的人承諾了許多東西給你。”姬雪飛道:
“來玄門撈人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如果不是為了娜娜姐,你那么滑頭的性格根本不會接下這差事,可只要是為了她,再難的事情你也會毫不猶豫的接受,如果有個人這么對我,或許我會改變對男人的看法吧。”
李牧野并不否認,反問道:“你覺得她值得我這么對她嗎?”
“她自然是配得上的。”姬雪飛道:“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對她這么癡心,卻為何還要在江湖上到處留情?”
“因為我可以控制自己對她的感情,卻沒辦法控制別人的。”李牧野道:“這是一個需要相互取暖的世界,人生短促,長壽者也不過百十年光景,我希望自己可以能給那些對我有感情的女人留下些溫暖的記憶。”
姬雪飛道:“老李,你給自己好色無厭的行為找了個美麗的借口。”
李牧野嘿嘿一笑,反問道:“那你希望我是什么樣的人?”
姬雪飛面皮微紅,低頭道:“我不知道。”
李牧野看著她,這一刻,小丫頭身上充滿了柔媚的女人味道,群玉山頭,瑤臺月下,神女多情也不過如此吧。
“再往前就是牲口棚,咱們選兩頭驢騎著過去。”姬雪飛在李牧野的注視下羞澀的不敢抬頭,怯怯的說道。心中早把小野哥這老混蛋惱了無數遍,卻又忍不住有那么一絲歡喜甜蜜。
二人并肩走向牲口棚,李牧野悄然捉住了姬雪飛的小手,小丫頭只稍微掙扎了一下便順從了。
夜半無人私語時,此時無聲勝有聲。
牲口棚就在眼前了,姬雪飛還紅著臉兒低著頭,這刁蠻的丫頭竟跟中邪了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腳尖兒,只顧著悶頭往前走。
“小丫頭,咱們到地方了,你還想走到哪里去?”李牧野停下腳步,打量著牲口棚豢養的幾頭毛驢。
昆侖山人杰地靈,西寧古鎮更是風水勝境,連養出來的毛驢都跟別處不同。
體格不大,卻個個精神頭十足,白唇、黑背、銀色的大蹄碗兒,尾巴上的透風毛根根颯爽整潔。李牧野如今的眼力可謂非同一般,一看這幾頭驢子的架勢就知道這是靈性十足的動物。
姬雪飛似乎找到了話頭,興奮的介紹道:“這里一共有四頭驢,每一頭大概都比我年長,我小的時候有什么心里話不好跟爺爺說的,就會來跟它們說,它們是一家子呢。又道:爺爺就是師爺,小時候我叫他爺爺,后來才改口稱師爺的,他待我雖好,但有些心里話卻沒辦法對他說。”
李牧野仔細端詳著這四頭驢子,道:“這不是一般的毛驢,而是驢中的蟲,在蟲地師門里有個統一的稱呼叫做特兒,你們養的這幾頭有個別號叫做子午追風特兒,意思是二十四小時內能趕著風跑。”
姬雪飛道:“老李,你可真淵博,這些事情我師爺都未必知道呢。”
李牧野道:“術業有專攻,日部蟲地師就是干這個的。”
姬雪飛道:“那我再考考你,知不知道它們當中誰是爸爸,哪個是媽媽,哪個是孩子?”
李牧野壞笑道:“這個簡單,我摸一摸它們的腦袋就能知道。”
姬雪飛不明就里,看著李牧野走過去摸了其中一頭腦袋最大,顧盼生威的驢子的腦袋。只見這平日里一向只接受玄塵的領導,等閑人都不得近身的驢老大竟發出了唏律律的呼叫,任憑李牧野靠近,被摸了腦袋后,這家伙隨即躁動著轉了一圈,跑到了一頭母驢的后面,揚起前蹄趴在了母驢的后面,那羞人的東西支楞八翹的就往母驢身體里鉆。
李牧野嘿嘿笑道:“這是驢爹,被它騎著的那個是驢媽,剩下倆都是驢孩子。”
那老公驢很快就心滿意足了,翻著白唇發出愉快的鳴叫,姬雪飛用手掩著眼睛,卻又偷偷留個縫隙看著,待那老公驢完事兒了才放下手,臉兒通紅,把臉別過去,假裝生氣的呸道:“老李,你可真不要臉!”
李牧野忽然抓住她的雙肩,將她的身子扳過來,問道:“那你喜歡我要臉還是不要臉?”
“我才不喜歡不要臉的老混蛋呢!”
“哦,懂了,那就是喜歡要臉的老混蛋。”李牧野忽然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道:“紅塵煉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若想達到玄塵前輩期待的高度,這一關遲早是要過的。”
“老李,我覺得咱們可以慢一些。”姬雪飛垂首輕聲道:“如果我不還不夠愛你,就沒辦法因為你感受到大喜大悲,所謂情劫磨礪心性也不過是妄談。”悄然掙出李牧野的懷抱,又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完成對師爺的承諾才這么對我的,你是這方面的老手,我不是不喜歡,只是還需要適應的過程,我小的時候看到過一些關于男人的很不好的事情,始終沒辦法完全忘記,所以你必須給我時間慢慢適應,我相信若我真的夠愛一個人,就一定可以克服這種恐懼。”
她低著頭,雙肩微微顫抖,咬著嘴唇,鼓起勇氣看著李牧野的目光,道:“老李,再給我些時間,好嗎?”
李牧野溫和一笑:“傻丫頭,我沒你想的那么猴急。”又道:“不是說要帶我去三十三層地宮參觀嗎?”
二人各自選了一頭子午追風特兒,姬雪飛帶路,從老林子的后面穿過一座山洞后進入到死亡山谷中。
半小時后,帶著李牧野來到一座峭壁前,揚手一指光滑的峭壁,道:“昆侖神宮的入口就在這里了,進入之前還要幫你普及一下規矩,這里是玄門秘境,前面十八層都是用來羈押那些罪大惡極的江湖人士的 ,之后十五層當中有藥園占了三層空間,一層苦修洞,一層禪林,兩層道宮,兩層浩然正氣廳,一層搞科研,還有兩層不允許我帶你進入的叫做山海奇地。”
李牧野問道:“為什么囚禁人需要十八層?真有那么多罪大惡極之輩嗎?”
姬雪飛道:“這地宮是跟軍方合作修建的,真正羈押江湖惡人的只有三層,上面的十五層都屬于國家某部門的,連我也不曉得里面羈押了多少人,反正戒備挺嚴的。”說完,轉臉面向峭壁,走過去啟動了隱藏的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