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載:太湖水面遼闊,東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廣為三萬六千頃。
水域內有五十三島,湖心區域的老鼠山島是其中之一。島嶼面積不大,形如碩鼠取水,因此得名老鼠山。
“云往東,主大風,云往南,漂大船,云向北,發大水,云向西,披蓑衣。”皮日修立身船頭仰首觀天,說道:“日暈則雨,月暈則風,月暈缺口方向即風來方向,這些都是五部地師門徒吃四方所必備技能。”
李牧野對此很感興趣,認真的聽著。
皮日修繼續說道“候天時,明地理,知風物,解蟲性,也是一個地師的基本功。”
李牧野道:“我都記下了,您接著說”。
“陰陽晦明之間,望朔盈虧之際,內藏乾坤七十二手,不可不察。”皮日修喜歡李牧野孜孜好學的態度,繼續說道:“比如,凡是羽禽,夜宿之時,沒有順風而睡的,都是逆風而眠,大小都如此,但小禽多宿迎風坡,大禽多宿背風坡。”
李牧野捧哏道:“跟您走這一路可真漲學問。”
“還得會看風物,比如日間王八出水,頭南望主睛,北望主雨,晴有晴的翻法,雨有雨的翻法。”皮日修得意的笑笑,又道:“又比如夜間蛤蟆叫聲干亮主睛,蛤蟆含水叫主雨,一個夠級別的五部地師,都必須有觀微知著的本領。”
李牧野抬頭看天,日暈而云向東北,耳聽風聲獵獵,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潮濕的氣息。道:“看樣子要來風雨了。”
皮日修滿意的笑笑,道:“孺子可教也。”又問道:“你看這島子如何?”..
李牧野稍微端詳片刻,道:“禽星把水口,山中有地,有嶺,脈絡向東走,紫氣東去,這地方就是個吞活氣又留不住的鱉孫地,養物不養人,不是個好地方。”
皮日修道:“好,有眼力,不愧是白云堂看重的才俊,幾年前我在新聞上看到太湖鬧鼠災,于是就稍微留了心,后來還為這事兒專門跑到這里來看了看,發現那鼠災果然是而非天災,這太湖中有高人在此秘密隱居,建了一座鼠國,內有左右宰相,三省六部等等,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李牧野道:“您的意思是這鼠國就在這座山下面?”
皮日修點頭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又道:“這孫德福是個很會躲的主兒,想要把這只老耗子挖出來,咱爺們還得多費一番手腳。”說著拍了拍肩頭上的猰貐惡蟲。
李牧野道:“這孫德福如果不與外界接觸,就藏在老鼠洞里,咱們想要找他便只能一點點摸,這么大的島子就夠咱摸幾天的了,就沒什么快一些法子嗎?”經過這幾天接觸,小野哥發現皮日修這個人是個特別喜歡賣弄見識的主兒。問的越多他越高興,而且幾乎是知無不言。
皮日修呵呵一笑,道:“你以為我從孫德祿身上挖出來的蟲寶丹書是擺設嗎?”又道:“人容易藏起來,那些鼠輩們卻沒那么容易藏好了,只要找到他的老鼠洞,接下來就看我的蟲神大顯神威了。”
他所謂的蟲神就是指那條粉色巨蟲,其實最多就是一條強行催熟的蟲王。高月龍曾說過,蟲地師這行當,越是高明就越能降低對蟲兵的依賴性。控制的蟲兵也會漸漸返璞歸真,不會追求驚世駭俗嘩眾取寵的東西。萬物有靈,蟲法如人法,高明的蟲地師更應該在觀察蟲的習性規律方面下功夫,簡單的豢養調教都是機械下乘的蟲法。
皮日修的這條蟲王就是他用數條巨蟲的心臟催生出來的,已經大大違背了地蟲本身的成長規律。其性兇暴殘忍,每日都需大量肉食,尤愛活物。皮日修在這東西身上下了毒,以解藥和蟲語來操縱控制。所謂蟲語就是一種特殊的震動節奏,地蟲眼瞎耳聾,唯獨對震動格外敏感。
李牧野以真觀大成的境界跟皮日修學習蟲法,對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當中的真意都能了然于目中,就真修境界而言,皮日修這點道行其實不怎么樣,關鍵是沒有得到過高端的方家心法的真傳。
五部蟲地師以鉆研外物為主,對內在的修行缺乏高明的傳承。昔日那位祖師爺從域外來到中華,最大的心愿就是學習一些道門方家自修的心法,可惜武帝不解風情,他雖然進獻異寶卻沒得到理想的結果。之后代代傳承下去的也只有蟲法而無高端心法,所謂心法都是些尋常的大路貨。
當年高月龍貴為文榜第一,仍不惜自貶身價投身白云堂,歸根結底就是為了得到真修的方家心法。由此可見這心法真傳的寶貴。小野哥與白無瑕同心連氣并蒂開花,為了她自己的心法修行,她也必須傳授李牧野真正的導引心訣。
白無瑕曾交代過,十二周天導引術的心訣就是白云堂歷代方士們總結完善出來的一門養生駐顏的體術心法,不管練多久也不可能把人練成赳赳武夫。也不會練成隔空打人,金剛不壞的神奇氣功。但是練到了高深境界,最大的好處就是幫助人獲得更好更細致的生命體驗,每一層境界的提升,眼中看到,耳中聽到,身上感知的世界都會大不一樣。
這門心法一共分作五個階段,分別是:收心,簡事,真觀,泰定和入道。小野哥目前已達真觀大成的水準,見聞知性內外通達,已堪稱江湖頂級好手。而這頂級的心法可以幫助方士們提升身體素質,逐漸達到身心通明內外無垢不惹塵埃的境界。由內而外,挖掘出自身最大的生機潛能。
高明如白無瑕,雖然一天拳法都沒練過,但在修成道胎元嬰之身后初入入道境界,對周圍一點一滴變化的感知能力,以及對自身的速度,力量等方面的掌控力,甚至已無師自通的遠勝那些所謂的功夫大宗師。她沒有王霸那種無物不破的鐵拳,但只需要手中有一把利器,三五個王霸在她面前也只是待宰的菜。
簡而言之,蟲法是外門小道,想要登峰造極,就必須得學高明的心法。皮日修養成了猰貐惡蟲,于蟲法之道方面,可謂是達到了一個巔峰。但他用的是外門手段,針對的是蟲的弱點加以利用,來訓練控制蟲。歸納起來仍是人術,而非蟲法。而高月龍說過,蟲地師一旦掌握了更高明的心法,其實是可以觀察甚至體悟到蟲的情感變化,與其建立心靈上的共鳴,最終達到召之即來,呼之即去,憑心所欲,如臂指使的地步,到那時蟲既是蟲地師自身的一部分。
白無瑕曾告訴小野哥,高月龍的無影線其實就是兩只小蟲作祟,一只冰蠶負責吐絲,一只金烏蝚蟲負責下藥,高月龍只需用他的紫竹竿奪魂鉤將絲線收緊,便能收割人頭如拾草芥。
從這點看,皮日修的這點道行比高月龍差的遠了。老皮還停留在以人法行蟲術的層次上,他的心境修養,感知能力差了小野哥十八條街,最多也就是入門皮毛的水準,全靠著猰貐惡蟲的敏銳才能察覺到外界細微的變化。
李牧野對五部地師門里的東西了解的越多,就越能發現這貨的不足之處。甚至是發現猰貐惡蟲與他之間建立密切聯系,更多依靠的是一種對風生獸特別有誘惑力的藥膏。那東西他隨身秘藏,只需小米粒兒那么大的一顆就能讓猰貐惡蟲得到極大滿足。就是靠著這東西,猰貐惡蟲才會對他言聽計從。
皮日修的道行淺薄,眼界也不算高,但有些人為的蟲術和觀察風物的江湖經驗卻還是值得借鑒的。李牧野跟他混這一路,更多的是向他學習這方面的東西。同時也在潛心研究這頭猰貐惡蟲,想著怎么才能跟這小東西建立高月龍所謂的心靈上的共鳴。簡單的偷走皮日修的藥膏對李牧野來說易如反掌,但這是下乘手法,成癮太深不可自拔后,這猰貐惡蟲就算是徹底養廢了,所以李牧野并不想這么干。
連日來小野哥都負責皮日修的飲食起居,變著法的用紫龍木血粉炮制各種美食,表面上是給皮日修吃的,實際上全都是針對猰貐惡蟲的胃口的。這小東西雖然兇惡,卻并非沒有情感靈識蒙蔽的死物。經過這一路走來,它已經解除了對李牧野的敵意,眼神交流的時候,小野哥能夠清楚明確的感知到它對自己的親近。尤其是小野哥偶爾得到機會給它按摩的時候,這小東西甚至還會發出家貓一樣的哼哼唧唧聲。
李牧野現在也已經知道皮日修的那所謂毒藥就是用猰貐褪下來的指甲混合唾液煉制出來的,從高月龍那里打聽到,這猰貐是風毒獸,它的唾液和指甲上都含有極其致命的風毒,只要這毒素提純后被人體攝入一定劑量,便能讓人如同染上麻風病一樣痛苦難當。想要解毒也需從這小東西身上想辦法。小野哥根本沒中毒,自然也就不需要解法。
知道這些事的最大意義在于,現在的小野哥,其實隨時都有把握偷走皮日修的風膏,奪走猰貐惡蟲的控制權。之所以沒這么做,一來是因為看出皮日修道行低微不足為懼,二來也是想跟著他多漲漲見識,三則是想跟這猰貐惡蟲建立更穩定的關系,找到幫這小東西戒毒的辦法。
船靠到岸邊,李牧野把船錢付了,告訴船老板明天這個時候來接人,船老板拿了錢留下電話號碼欣然去了。皮日修下船后先等船老板走了,而后便迫不及待的將根據孫德祿的丹書制造出來的鼠藥拿了出來。
其實就是個地師門傳下的秘方,說穿了一錢不值。東西還都是他打發小野哥給準備的,一共三樣,分別是黑狗血,螃蟹殼和香米,神秘兮兮鼓搗半天,搗碎了混成膏狀,自稱又加了秘制的藥物,其實就是放了一點蜂蜜。他那點小動作小野哥不必親眼目睹,也都在心胸里裝著呢。
只見皮日修選了個上風頭位置,先點了一堆火,然后將那些黑黢黢的鼠藥放到火里一點,又弄了幾塊石頭圍成一圈城墻的樣子,把大部分鼠藥膏放了進去。而后便拉著李牧野在下風方向的路上找一處隱蔽之地藏身。
火燒藥膏,味道被風送出去,不大會兒,驚人的一幕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