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上海。
一別三年,魔都氣象更新,作為從前擁抱世界的大門,如今展示中華個性的窗口,這座城市里的許多人和事也都跟從前大不相同。這世上有太多容易改變的東西存在,惟其如此,有些不變的才格外值得珍惜。
姬雪飛戴一頂棒球帽,一身時尚嘻哈行頭,看上去跟所有從海外歸來的青春期少女沒什么區別,磨磨蹭蹭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回頭問道:“姓李的,你不是說要看娜姐嗎?干嘛不直飛西寧?”
“看個朋友。”李牧野著了一件飛行夾克,跟此刻魔都六月的季節有點不協調。
姬雪飛皺眉道:“李牧野,你好像并不急于見到張娜?”
李牧野道:“主動權不在我,何必浪費彼此時間,你們若是肯讓我見,在哪里都能見。”
姬雪飛道:“我把話放在這,師爺絕不會向你妥協的。”
“我也把話放這,張娜活,你就活,張娜死,你也死,我不去西寧自投羅網,也不回北美幫白無瑕做任何事,中華樓交給魯少芬就等于給了玄門。”李牧野道:“我放下一切回到國內,這就是我的誠意,我覺得足夠了。”說著,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道:“從現在起,你想脫離我的掌控,隨時可以離開了。”
姬雪飛冷哼了一聲,道:“讓我走可以,你得先給我解毒!你們日部蟲地師的毒,別人沒辦法解。”
“只要張娜沒事,你就不會有事。”李牧野道:“我這次回來是要辦事的,可能會做一些危險的事,你跟著會平白分擔風險。”又道:“你身上的毒每個月吃一次解藥就沒問題,我可以先給你半年的藥量,你有一個學究天人的師爺,這么長時間足夠他對你身上所中毒素做出評估了。”
“李牧野,你以為我愿意跟著你?”姬雪飛怒道:“張娜得的是她們家族女性成員遺傳的病,這種病屬于先天性基因缺陷引起的病變,根本沒辦法從病根處著手,所以后天藥石很難奏效,即便是我師爺也沒辦法為她根治。”
“這和你跟著我有什么關聯?”
“師爺現在用龍涎珊瑚搭配其他幾種珍惜藥材給她吊著命呢,但那些天材地寶是有限的,我們玄門也沒有義務一直白白幫你,你若想她好好活下去,就算你不肯聽我們的安排跟白無瑕為敵,也至少得聽我的,去找一些能幫到她的東西回來。”姬雪飛道:“我是為了娜姐才留下的。”
“隨便你吧。”李牧野懶洋洋的:“我這眼皮子淺,還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多情人。”
姬雪飛道:“我害過張娜,但她卻救了我,這是我欠她的,說實話,我也不喜歡門戶中的長輩用她來要挾你辦事,但師爺答應我說只要你愿意幫忙對付白無瑕,不管事后成敗,你能不能活下來,他都會盡力救治張娜,我才接受他們的條件把張娜送回昆侖的,他們原計劃是派個更老成厲害的人物與你接觸的,是我主動把這個活搶下來的。”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妹子,跟你師門賦予的任務比起來,你更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姬雪飛道:“你總算還沒蠢到家。”
李牧野道:“你是說玄塵可以幫娜娜續命,但不會一直耗費珍惜藥材幫下去,要想救她最終還得靠我自己?”
“還有我。”姬雪飛道:“李牧野,我之前沒想過你敢跟玄門作對,還敢為了娜姐拒絕白云堂和白無瑕,現在,我覺得你這個人身上還有那么一丟丟可取之處,所以我才想再給你一個合作的機會。”又道:“如果我就這么回去了,師爺只會更有底氣隨時放棄張娜的命。”
李牧野有些猶豫,這小丫頭片子別看年紀小,心機卻不淺,在玄門內部是被當做小白無瑕來培養的。她說的話再如何合乎情理,也很難說有幾分值得相信。
“我這次來這里,其實是想了卻一些恩怨和后患的。”李牧野道:“從一開始我就決定不會受你們脅迫,所以,從對你出手的一刻起,我就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現在你卻忽然告訴我說,你跟我是一伙的?你覺得我能相信你?”
“我只是為了娜姐。”姬雪飛誠摯的說道:“她是那么好的一個人,這世界對她太不公平了。”
“既然你把話說的這么透徹,那就留下吧。”李牧野問道:“你說能幫到我,用什么幫?你有張娜續命的方子嗎?”
“我不但有給她續命的方子,而且還知道這世上最有可能救她的辦法。”姬雪飛道:“之所以不說出來,就是不想你認為我留下來是別有用心跟你耍弄計謀。”
李牧野稍作思索,問道:“跟白無瑕有關的?”
“沒錯。”姬雪飛道:“信不信隨便你,我聽文三爺說起過,白無瑕重現了武曌年間的返老還童秘方,那是可以幫人再造先天根基的奇藥,一定可以治好娜姐身上的病。”
李牧野決定嘗試相信她,小野哥早過了輕信人的年紀,但眼前的小丫頭片子才十七歲,正是為了感情奮不顧身的年紀。她的取向問題不去說,至少真誠方面值得給予七玩生意,尤其喜歡附庸風雅,還在嘉興弄了個竹林別墅,修了座人工湖,閑來無事便呼朋喚友,召集些所謂的文化界的朋友搞個聚餐以文會友什么的。可無論他怎么削尖了腦袋往人家那個圈子里鉆,也沒辦法完全掩飾身上那股子銅臭味。
做什么事就得在什么圈子里廝混,這是他自個選的路,李牧野沒什么好說的。小野哥現在已經不是牧業集團的大老總,甚至實際名下已經沒有什么產業,可以算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對于現在年屆不惑,商海折騰多年的王紅軍來說,李牧野也早就失去了當年指點江山宛如導師的作用。
故友相逢,看重的是從前的那份情感。李牧野在撥出那串號碼的時候就做好了王紅軍出現或者不出現的兩手準備。
王紅軍大步走過來,一把抱住了李牧野的肩膀,道:“可把你盼回來了,你這一走就是三年多,打你的電話也不通,還以為你完犢子了呢,就因為怕你有一天忽然冒出來聯系不到我,那破電話號碼我多少年都不敢扔了,這幾年老子時不時的就想起你,這回可算是看見活的了。”
李牧野有點感動,但全在心里。當著姬雪飛的面兒,盡量不讓情感流露出來。輕輕拍了拍王紅軍的肩頭,道:“你這幾年做的事我都有些耳聞,現在看你混的不賴,我真為你感到高興。”
王紅軍道:“跟我就甭這么多廢話了,趕快上車,我接到你電話以后就讓他們預備上了,家里頭接風宴都準備好了,就等你這主角登場呢,這一路上你先老實交代一下這些年在美帝蘇修的地盤上都干了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怎么就混到孑然一身,一窮二白的地步了?”
“你這話聽誰說的?”李牧野走過去,打開車門,招手讓姬雪飛先上車,然后說道:“你哪只眼睛看見老子孑然一身了?”
王紅軍道:“我這不就是看見你以后心情好嘛,胡亂拽詞兒唄,這小姑娘看著挺有個性的,也不知道你們是什么路數,我也沒敢亂打招呼。”
李牧野道:“你甭胡琢磨了,這孩子就是我一小老妹兒。”又道:“你別瞎打岔,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你還沒說呢。”
王紅軍道:“我還能聽誰說呀,不就是老沈的閨女嘛,她跟你前妻何曉琪關系好啊,聽她說你在俄羅斯的產業都沒了,連貿易公司都頂給你另外一個前妻了,哎,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別人離婚都是一下子分走一半財產,你這可倒好,離一次來一回凈身出戶,金源正何全給了何曉琪和白雪就夠瞧得了,俄羅斯那邊的產業怎么也給了人家?”
“你哥們兒我就是仗義啊。”李牧野坐進車里,道:“人家跟咱們一回,不能白了人家,女人搞事業不容易,又處處離不開錢,不像咱老爺們兒怎么活都是一輩子。”
王紅軍駕駛奔馳車離開機場停車場,一路上了高速,問道:“怎么樣,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李牧野道:“這事兒還不好說,主要是給不了你準話兒,我在北美做了一陣子餐飲生意,然后又經歷了一段婚姻,就以前我那個工作助理,腿特別長的那個,前陣子我們倆之間出了一些狀況,暫時分開了,保不齊又得分。”
“那小姑娘我記得啊。”王紅軍道:“長得漂亮,對你那是真好,你跟她又是怎么個情況啊?”
李牧野道:“一言難盡,反正就是我對不起人家唄,去年十月份的時候她爸爸過世了,然后我們經營的酒樓也出了些變故,我個人招惹的麻煩差點把人家給坑了,所以就決定暫時分開了,這不回來投奔你了嗎?”
“你回來就對了。”王紅軍道:“現在哪也不如國內好混,你也別說投奔我的話,咱們是什么交情?今后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只要言語一聲,哥們兒一定全力支持你。”
“暫時沒什么打算,就想回到國內看看老朋友們,料理一些家務事。”李牧野笑著說道:“這不先看到你了嘛,回頭再去瞧瞧孟凡冰和她那歌星男朋友怎么樣了,還有咱煤城那些個兄弟,都瞧瞧去,至于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一定第一時間跟你說。”
“你這說話的口氣我不喜歡。”王紅軍道:“跟交代后事了卻遺愿似的,太別扭了。”頓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有許多事不方便跟我說也是為了我好,但我反正就是這個態度,哥們兒沒多大本事,大忙我也幫不上你,經濟方面的事情只要你開口,我一定竭盡全力。”
“行,只要真有需要,我一定先想著找你。”李牧野道:“這年頭都流行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朋友不多了,我看見你就想起咱們少年時干過的那些荒唐事兒,感覺什么都沒變似的,這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王紅軍道:“你打過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你,沒背著別人,有個人聽說你回來了,非要過來看看,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她那脾氣是從小被我叔嬸慣出來的,我死活攔不住她,等一下見面了她可能會給你難堪,你得有個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