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厚土之下
白無瑕入水的剎那，李牧野眼中，一湖春水頓失色。她一路下潛，仿佛不是在游，而是在跟水融合在一起。李牧野嘴里藏了河鬼，可以借此物在水下呼吸。而白無瑕卻似乎完全不需要呼吸，她從容下潛到人類不借助設備所能抵達的記錄深度，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李牧野追了上去，幽暗的水下，光影波動下，她看上去真如龍女仙子一般。
李牧野裝備齊全，帶著清晰度極佳的潛水鏡，可以看到被淹沒小鎮的街道和房子，甚至在有些住戶的窗口還能看到掛著衣物布條的骸骨，仍保持著生前最后的絕望姿態。
數十年前，他們在一夜之間被洪水吞噬。沒有任何資料記載了當時發生了什么。作為當事人的唐納德，也只是知道那天晚上突發了地震，洪水從地下狂涌而出，許多住戶的房子瞬間就倒塌掉，沒有倒的房子則在極短時間內被洪水吞噬。地震過后，湖岸發生大面積坍塌，湖水擴充了很多，將小鎮原本的位置完全淹沒了。
FBI曾經對這個地方做過深入的調查，但卻遇到了可怕的詛咒，損失了許多人。而后又因為意外的人事更迭導致后續的調查計劃被無限期擱置，直到多年后，黃永申從唐納德口中聽到了這件事，才組織了一只經驗豐富的考察隊來此一探究竟。最后他的考察隊發現了一尊石碑，以及一些奇怪又有規律的圖像。
黃永申臨死前曾說過，這下邊藏了一座方術陣勢，一旦觸發后果不堪設想，他沒有實力和把握開啟，所以才把那些探險家殺了滅口，將這個秘密一直藏在了心里。后來根據石碑上的文字，他得出結論，這里是一千多年前，袁天罡和張仲堅帶著一群維京海盜開辟的。
白無瑕游在前面，忽然停了下來，目不轉睛的看著下方一片直徑十幾米的平整區域，默默觀察了一會兒，用手往上指了指，示意李牧野上去說話。
“是六壬厚土陣，脫胎自地陣十二，其形正方，云主四角，沖敵難當，其體莫測，動用無窮，獨立不可，配之於陽。”白無瑕面色凝重道：“這下面有一處天然形成的溶洞，原本與大湖之水只有一墻之隔，有人在此種下一塊息壤，布置下這座六壬厚土陣，護住了溶洞和這片區域，后人的探查工作破壞了陣勢，直接導致洪水灌入溶洞沖破地表將這里淹沒。”
人有人相，地有地貌。
中華自古有相人之法，也有查地貌之術。相人相斷的是福慧山根，查地貌算的卻是風水地勢。白無瑕貴為文榜第一的大方士，對于查地貌之術敢稱天下第一的權威，一眼便瞧出此地湖床，拱如龜背，勢若忽骨，北高南低，與大地脈絡走勢相悖，正是地下中空隆起所致。
她說這溶洞與大湖相連，卻被高人以息壤為基礎布置下厚土陣勢隔絕，這所謂息壤，指的是古代經典記敘的一種能自生長，永不減耗的土壤。山海經有云：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意思就是鯀偷了天帝的息壤用來治水。
日部蟲地師的經典對此物有更細致離奇的闡述。
息壤最大的特點就是不停的在生長，是一種自己會生長的土壤，是天下洪水的克星。此物遍及天下，并非特別難得一見，只是近代兩百年間，人們篤信西學，鉆研古典者越來越少，這些故紙堆中的四舊之學早鮮有人問津了。
日部蟲地師的經典把息壤分作天然和人為兩種，凡息壤出現之地，地下必有一枚土丹，此物為地龍蟲王的骨頭所化。地龍千歲化石，從牙齒開始逐漸蔓延全身石化成丹，這個丹便叫做土丹。
土丹聚地氣而生土成息壤，這息壤成丘遇雨生木，可以形成最肥沃的土地有利萬物生長，息壤之丘八百年地力不衰。這樣的息壤之丘有的是自然生成的，也有的是方家人力所致。
昔日西北大地溝壑縱橫，山巒起伏，獨缺厚土大地，難成帝王根器，周孝王時，秦先祖秦非子因養馬有功被周王封為附庸。后世子孫秦莊公擊敗西戎，被周宣王封為西陲大夫，再次賜以天水，連同原大駱之族所居的犬丘之地。那秦莊公是個頗有才干和野心的人，他博學廣聞，曾師從賢德方家門下，知道息壤來歷，于是重利請來玄門方士在秦地埋下土丹三十六，而后歷經五百年，終于形成帝皇霸業的根基。
這土丹形成息壤之丘，大小并無一定之規。主要受到生成之地的水脈、土脈、風脈等因素限制，環境條件越好，這息壤生成則茂盛，會越長越高，直到長成巨大土丘坡地。
李牧野熟記日部蟲地師經典，對息壤來歷特性知之甚詳，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袁天罡和張仲堅在這里留下了什么秘密，多半就藏在下邊的溶洞中？”
白無瑕微微額首，道：“應該就是這樣。”又蹙眉道：“此地水脈充沛，風土茂盛，那土丹在此孕育千年，很可能早已將溶洞阻塞充滿，其中不知孕育了多少地龍奇物，如果貿然開啟陣勢，肯定要承擔極大風險。”
李牧野道：“這個好辦，咱們可以通過關系，準備一些深水工作設備，什么地龍奇物，再厲害也只是血肉之軀。”
“沒你想的這么簡單。”白無瑕道：“你還記得唐納德說過的，FBI曾經對這個地方搞過一次探查行動，但最后卻直接導致了所有參與調查的工作人員，瘋的瘋，死的死，只有唐納德一個人安然無恙。”
“你的意思是，這個唐納德有問題？”
“他有沒有問題我現在也說不好，但這個地方卻絕不是那么簡單的。”白無瑕道：“FBI付出了那么大代價，卻沒弄出個子丑寅卯來，最后還不了了之了，唐納德的說法是因為人事更迭，你覺得這個理由能說得過去嗎？”
“管他呢？”李牧野道：“咱們只是來找前輩遺物的，想辦法買設備，進到溶洞中就是了，何必節外生枝？”
白無瑕笑道：“你少來了，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心思，巴不得快些了結此事，把我打發回國去。”又道：“不過你呀就別白費心機了，該怎么做，我自有打算，你若是還跟我耍這些小手段，就別怪我追到你姐姐家喊你爸爸去。”
“你喜歡怎樣便怎樣，我跟你有什么手段好耍的。”
“果然還是你最好，要知道，只要是女人就都喜歡被人寵著的。”白無瑕笑嘻嘻道：“咱們接下來這么辦，你去張羅潛水設備，申請水下科研的許可令，我負責調查核實唐納德說的那些話，還有當年參與調查工作的那些人為什么會瘋得瘋死的死，這里頭肯定有咱們還沒搞清楚的貓膩。”
“你的意思是這下面有可能是個坑？”
“我就知道這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兒。”白無瑕道：“尤其是咱們這座大江湖。”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李牧野道：“讓老崔跟著你吧，這邊情況復雜，你一個人辦事我不放心。”
“嘻嘻。”白無瑕笑道：“老崔就算了，小白起和惡來跟著我就夠了，再說，我也不是一個人，白云堂在北美的力量可未必不如你那姓霍的老朋友。”
李牧野道：“那咱們就說好了，我搞定了水下設備的事就聯系你。”
白無瑕道：“是你說好了，我的話還沒說完呢，我人都來北美了，難道不該去見一見你家大姐，還有你現在那位正牌夫人嗎？我來之前可沒少聽人說她的好話，這次來北美除了為這水底下的事情外，再就是想看看這個挖我白云堂墻角，還敢跟我白無瑕叫板搶男人的的玄門女人究竟是什么成色？”
“我看還是算了吧。”李牧野嚴肅的：“為了瑪格麗特的事情，我姐現在已經對我有很大意見了，你再去湊熱鬧，我那個家就更沒法回了，你還是該忙什么忙什么吧，小芬雖然師從曹林，但最多只能算半個江湖人，她對我全心全意，你若為了賭氣傷了她半分一點，我這輩子絕不會原諒你！”
白無瑕撇撇嘴，不滿道：“怎么？傷到逆鱗了？不過說說而已就這么大反應，我要是對她動點真格的，你還不得拿你那袖珍小槍打我？”說到這忽然意識到語病，掩唇笑道：“我可不是說你長得小哈，你一點也不小，而且絕對是個堅強硬挺的真爺們兒，我給你這個面子，不去騷擾她們好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李牧野對白無瑕則是言語投機卻懶得多說。這惡毒娘們兒喜怒無常，心機深沉，誰都看不透她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說多了，指不定哪一句惹她記恨了，就會招來意想不到的報復。此女有孟德對酒當歌的胸懷志氣，小野哥對她不假辭色，她非但不介意，反而還會更加敬重小野哥。
當天下午，李牧野辭別白無瑕，帶著老崔搭乘布魯克的私人飛機又連夜趕回到亞利桑那。
有能力開發制造軍用級別的先進潛水設備的公司在全世界范圍內也沒有幾家，施羅德實驗室之外，北美地區最厲害的當屬與合眾國海軍合作多年的雷霆公司。
飛機降落在圖森機場，剛下飛機就收到瑪格麗特傳來的消息：雷迪亞珠寶集團遇到麻煩了，銅礦公司的礦場發生爆炸塌方事故，死了不少人，初步調查結果顯示，礦場有違規使用違禁物品行為，FBI介入調查，張娜被捕，暫時不許保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