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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少年的目光總在遠方

  海蘭察說,有一支來自東方的考察隊帶了很多設備來他們這里考察,至于具體考察什么卻說不大清楚,苦寒之地,一年有八個月是冬季,遍地是冰蓋,短暫的夏季里到處是泥沼,兩三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一多半是森林,那里是動物們的王國,就算是當地人也不敢過于深入叢林。

  李牧野問他,那些人去了什么地方。

  由此往東北五百公里,在廣闊的原始森林里隱藏著神秘的普托蘭納高原。“普托蘭”在鄂溫克人的語言里的意思是“峭岸湖王國”。海蘭察說,那里海拔高聳,叢林茂密,氣候環境極其惡劣,是人類很難涉足的領地,是巨熊和猛虎的樂園。

  李牧野問張鳳來,咱們的目的是哪里。小惡來察經觀水看山勢,又在地圖上比對了一番后,最終一口斷定此行的目的就是那個地方。李牧野當即拍板,咱們就去那里溜達溜達。

  這種事情最好是找一個熟悉當地環境的人做向導。

  鄂溫克人是森林中最好的向導。尤其擅長狩獵,除了用獵槍外,還會用圍獵、陷阱、槍扎、箭射、犬捉、夾子、網套、藥毒、藥炸等各種捕獵方法。鄂溫克人的孩子從小就隨大人出獵,12歲便可試槍,隨父兄狩獵,先學打灰鼠,再學打大獸。到十六七歲時便可單獨狩獵了,到青年時多數已成為優秀獵手。

  整個村落的男丁都是好獵手,但最好的卻是海蘭察的兒子巴雅爾。可惜已經跟著前面那支考察隊走了。巴雅爾叢林里的本事是海蘭察大叔學的,這老爺子的本事自然不會差了。唯一的問題是這老頭年紀稍大,并且不大愿意接受這個活兒。

  他養了很多馴鹿和雪橇犬,家里的男人只剩下三個了,分別是他和另外一個兒子以及巴雅爾十八歲的兒子克欽。據他說二兒子幾年前遇到了阿穆爾魔鬼,被咬斷了一條胳膊,基本上告別了狩獵生涯。這個所謂阿穆爾魔鬼是當地一頭兇名昭著的野生西伯利亞虎,之所以叫它為魔鬼,是因為這頭虎通體金黃,缺少了一般老虎身上都有黑色條紋。

  李牧野一聽就想到這是一頭異獸叫做彪。

  金元時期被尊為”北方文雄”、”一代文宗”的元好問在《癸辛雜識》就記載了這樣一個小故事:”諺云: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最獷惡,能食虎子也。余聞獵人云:凡虎將三子渡水,慮先往則子為彪所食,則必先負彪以往彼岸,既而挈一子次至,則復挈彪以還,還則又挈一子往焉,最后始挈彪以去。蓋極意關防,惟恐食其子故也。”

  彪是虎生的三子中最獷惡的小老虎。通常母虎只產兩崽,極偶然也會生出第三崽,這便是彪。

  彪因先天營養不良而多瘦小孱弱,僅一身褐色絨毛而沒有虎皮的黑條斑。母虎便不認這么個孩子,不喂它奶且踢咬驅趕,甚至將它叼到餓狼出沒的蠻荒之地遺棄。虎本獸中之王,被虎追殺遺棄的小彪,當然也成了眾獸之敵,倍受凌辱。所以彪一般在哺乳期就夭折,很少能生存下來。

  可一旦生存下來,那彪竟極其威猛兇殘。盡管它在煉獄般的環境里長成,常餓得吃枯葉敗草、動物殘尸、啃泥土石塊、喝污水臟泉。盡管常年老疤新傷不斷,為了活命,不得不學會飛山、越澗、爬樹、攀藤,與比自己大且兇殘的野獸搏殺。它終于煎熬著長大了,征服了生命里種種危難惡劣。叫聲似狼嚎、如獅吼,且具備各猛獸最冷酷最毒辣的秉性。而它第一個襲擊的目標,便是曾欲致它于死地的生母虎后,緊接著則是被虎后備加寵愛的兩位手足。

  它沒感情。因為生活只給了它仇恨,仇恨所有的猛獸,尤其稱霸森林的龐然大獸。但凡有惡霸出現,它即聞風而至,血戰到底卻并非為爭奪什么。搏殺后往往無暇舔血、吟傷,即奔向另一個戰場。它經常受傷渾身沒一塊完整的皮毛,死后亦找不到一塊未斷過的骨頭,可它卻有超凡的生命力,一只活下來的野彪其壽與老龜不相上下。

  海蘭察說,這個季節阿穆爾魔鬼很喜歡在叢林里活動,普蘭托納就是它的王國。如果沒有充分的準備,就算是當地獵人也不會冒險往那邊深入。之前的考察隊有十幾輛沼澤履帶車,拉了很多設備,還有許多人員和武器,所以他才會同意兒子去的。而李牧野這三人很顯然不符合他認可的準備充分的標準。

  李牧野盡管給出了極其優厚的條件,這老頭卻硬是死活不同意,就是一個勁兒強調這阿穆爾魔鬼的可怕。還說,三位如果只是來冒險獵奇的,其實根本不必去到普蘭托納,就在這附近的山區林地里也有許多樂趣,不妨留下來玩幾天。李牧野欣然同意了。

  海蘭察的老伴兒和兩個兒媳婦都是典型的鄂溫克女人,勤勞能干,寡言少語,對于成年鄂溫克女性而言,文明世界的女人的生活方式遙遠又無聊,她們不使用化妝品,也不在乎穿著打扮,因為從來不保養身材,加上食物結構的單一,所以她們每一個都長的五大三粗,別看長的不起眼,干起活來絕不含糊,殺個把動物扒一張皮子下來也就半個小時的事兒。

  李牧野最關心的是吃的問題,作為人類第一大本能需要,所有民族都會本能的在吃飽的基礎上想辦法讓食物更可口。

  鄂溫克人的食物以肉為主,這一點跟雅庫特人基本一致。魚肉和魚子醬,烤馴鹿肉以及鹽巴馴鹿肉干,配合當地特產的藍莓酒,對他們來說便是至高的享受。

  海蘭察的老伴兒善于做烤馴鹿肉,李牧野品嘗后發現,做的味道著實不差。特意看了她用的調料,除了本地用的一種粉色的巖鹽外,別的什么都不放,再就是用來燒烤的松枝了。

  調料很簡單,味道卻極佳。果然應了那句話,味出自然才是廚藝的真諦。

  當地沒有法定婚齡的限制,十幾歲就成家的比比皆是。老海蘭察還不到六十歲,卻有個十六歲的親孫子,吃飯的時候帶著一群狗從外頭回來,皮膚粗糙膚色黝黑,看上去像個三十歲的中年人。只有一雙眼黑亮亮,有著少年的好奇和沖動。

  小惡來也是山里孩子,雖然從小受到的教育培養不可同日而語,但少年天性卻是接近的,克欽只會說本民族語言,小惡來也只會漢語,倆人雖然雞同鴨講,但連比劃帶說的溝通起來居然貌似沒多大障礙。

  到了晚上,李牧野和小芬回到車上過夜,小惡來主動留到了人家的帳篷里,繼續跟那少年秉燭夜談。

  盡管沒有導游,李牧野并不打算改變原計劃行程,海蘭察介紹說,順著沿河公路往上游走一百多公里就到了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市,到了那里就可以購買進山所需的裝備,也可以找到專業的導游和他們在山中的汽車營地,絕對是來中西伯利亞地區游玩的旅行者的第一選擇。

  夜里村落里的狗一直在叫喚,二人難以入眠,李牧野親自檢查了車上的給養物資,確定了需要補充的物品以及明天的行程后回到車上。跟同樣難以入眠的小芬聊了幾句,一直到后半夜,伴著一直不絕于耳的犬吠聲沉沉睡去。

  次日晨,李牧野準備了一些食物和烈酒,親自登門去辭別海蘭察一家,順便招呼小惡來準備上路。結果卻驚訝的發現小惡來已經不見了,同時失蹤的還有那個男孩子。海蘭察回憶說,倆少年昨晚睡在一個房間,用比比劃劃相互學習對方語言的方式溝通,一直鬧騰到后半夜,其他人早就睡了,也沒人注意他們的動向。

  李牧野稍微一轉念,略約能夠想象是怎么回事,于是在帳篷里仔細尋找,不出意料的找到了他們留下的一張字條。

  小惡來親筆寫道:叔,芬姐,請原諒我暫時不辭而別的舉動,我跟克欽一起進山了,昨晚我們兩個結拜成兄弟,我們商量好用馴鹿拉木犁車進山,我幫他找父親,他順便幫我尋寶。

  他養了十幾條高加索獵犬,同時還是駕馭木犁車的好手,我們兩個很談得來,我這么說不是說跟你們倆談不來,而是覺得你們大人的想法總是很多又很復雜,而我的想法很簡單,難得交了個朋友,現在他的父親失去聯絡了,他很擔心,鄂溫克人進山有時候會走幾個月,但一定不會忘記跟家里通訊報平安,他覺得這件事很不尋常,所以我就覺得我應該幫助他。

  而他也希望能幫我找到我想要的寶物。我覺得這是個挺不錯的決定,我相信我們會是很棒的組合,可以照顧好自己。三天內,我不會開手機,你們也不必試圖聯絡我,三天后,我們已經到了大山深處,你們兩個想怎么罵我都可以,但請相信我一定會帶回不同尋常的東西給你們看。

  青春期的少年行事往往出人意表,這倆都是膽大包天之輩,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大鵬展翅恨天低的年紀,腦子里一旦形成了一個決定,就根本沒有后果如何的概念。二人連夜出走,這會兒估計早已經走進老林子多時了。

  李牧野把小惡來的話翻譯給老海蘭察,這老頭聽完就急了,頓足捶胸連聲說道:“這可怎么好呢,這么怎么好呢?”李牧野就問他:“你現在著急也不管用了,趕快想一想,怎么才能最快速度追上這倆孩子吧?”

  海蘭察趕忙奔出帳篷跑帶馴鹿圈那邊,李牧野和小芬跟著一起過去。老海蘭察檢查了一圈后,皺眉道:“兩個小娃娃怕被我們追上,把皮索子割了,換新的要一個多小時,肉干也拿走了大部分,新烤的又要幾個小時,追不上了呀。”

  李牧野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會從哪個方向走,我的車能不能開進去?”

  “絕不可能!”海蘭察斷然否定道:“老林子有適合走履帶車的路線,但在這個季節也要很小心的走,掉進沼澤里誰都救不出來,我的馴鹿是這里最好的,現在除了飛機外,沒有別的現代交通工具可以追上他們了。”

  小芬一直把小惡來當親弟弟照顧,這會兒有點著急了,抓著李牧野的手說:“大叔你快問問他,咱們去哪能租到飛機呀,小惡來和那男孩兒都走了一晚上了,這山里這么危險,我擔心再晚就來不及啦。”

  李牧野冷靜的寬慰她說道:“你這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有些關心則亂,小惡來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那孩子也是狩獵的好手,這倆孩子短時間內不會有什么大礙,咱們現在最重要就是保持冷靜,以最快速度找到合適的交通工具。”

  “去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市吧。”海蘭察說:“往那里去應該跟他們的行進路線不矛盾,到了那邊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到需要的一切!”

  “那還等什么,趕快上路吧。”李牧野果斷作出決定。

  海蘭察道:“我給你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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