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廣場上回蕩的是老西蒙經典的寂靜之聲。李牧野站在噴泉旁,老崔在左,魯少芬在右,前面是單手抱著嬰兒的狄安娜。傷感與激情,理性的極致和感性的巔峰,在四目相對的剎那碰撞在一處。
兩個人都不說話,因為此時無聲勝有聲。兩個人也都不動,因為此情已動只需安靜體會。
良久。
“是個女孩兒。”
終于狄安娜先開口了。
李牧野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接過這小小嬰兒,仿佛手捧的世間最珍貴之物,也許比那還要珍貴不知幾許倍。
黑而濃密的頭發,藍色的眸子,高鼻梁,小巧的嘴巴,粉嘟嘟白嫩嫩的臉蛋兒。真是一個漂亮極了的小姑娘。李牧野看著她,唯恐自己的目光會嚇到她。
“還沒有名字。”狄安娜說道:“伊蓮娜給她起了個俄羅斯名字,我只接受了一個簡稱,正式的名字還要等你來起。”
“就叫李安琪吧。”李牧野道:“她的俄羅斯名字叫什么?”
“伊娃。”狄安娜道:“我喜歡安琪這個名字,安娜的安,這個琪是何曉琪的琪嗎?”
李牧野道:“是。”
狄安娜抿起一絲微笑,道:“李牧野,安娜,曉琪,一家人。”
李牧野道:“你這么說,讓我感到慚愧又欣慰。”
狄安娜道:“你不該感到慚愧,我已經從你這里得到了最好的一切,金錢,地位,信任,寶寶和生死不棄的愛,沒有幾個女人能在我這個年紀時就得到這一切,就算我是個貪心的女人,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魯少芬站在十米之外看著狄安娜,她站在那里如標槍般筆挺,金色如瀑的長發從她肩頭垂下,渾身充滿了自信,仿佛散發著神一樣的光輝。這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女性,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成熟,卻又有著幼稚單純的神韻。愛的光芒從她身上流淌開來,蔓延成無數情絲將小芬兒的李大哥牢牢捆住。
這世上怎么會有男人舍得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九個月?
古爾諾夫莊園已經更名為安娜莊園。
老崔請假先回南郊的房子看看,李牧野帶著看什么都新奇的魯少芬乘車跟著狄安娜來到這里。一回來就趕上楚秦川聞訊過來見面。李牧野便讓狄安娜帶著魯少芬隨便轉轉。
也許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緣故,楚秦川看上去竟似比離開的時候還年輕了一些。
楚秦川也在仔細打量李牧野,道:“我真沒想到你會突破年紀骨骼生長的自然規律,把體力鍛煉到這個層次。”
李牧野一笑,道:“人怕逼,馬怕騎,我這也是被你們逼上梁山的。”
楚秦川嘆了口氣,國內發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所以他很清楚陳淼有卸磨殺驢的打算。也知道李牧野在金源正何那件事上面摘了陳淼培育多年才成型的桃子。得到這個消息后,這個久經風雷的老特工也不禁有點欽佩這個年輕人的膽略。
“你不要怪陳淼,她完全是出于國家戰略需要考慮做出的決定。”楚秦川道:“你在這邊大步后退,回到國內卻在銳意進取,這些做法本身就已經跟陳淼對你的期待背道而馳,處在她的位置,你的行為叫脫離控制,是這一行的大忌。”
李牧野道:“我承認有些事辦得任性了,但你必須也得承認,我跟她之間從未建立起百分百的信任關系,雖然她是我最信任的朋友的親姐姐,并且一手把我推到了今天這個位置上。”
楚秦川道:“你的精明和膽略超過了我們的預估,從你在基輔跟基里琴科建立經貿合作關系開始,就已經在計劃脫離我們的掌控,可惜我那時候被你謙虛求教的態度迷惑了,從未想過你有能力掙脫出我們的掌控,直到后來牧業集團在聯邦境內建立起一個令我們也不得不依賴的商業圈,我才意識到你已經是尾大不掉。”
李牧野道:“您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個野心勃勃的人。”頓了頓,又道:“盡管被你們架上梁山,可我一直想盡辦法讓自己游離在權利體系之外,我想每個人都有選擇怎樣生活的權利,你們可以試圖操縱我,而我當然也可以選擇擺脫。”
楚秦川點點頭,認可了李牧野的說法,道:“是的,你的確暫時贏得了勝利,而且,就目前的局勢看,我們在這邊的工作對你的依賴程度要超過了你對我們的依賴,如果沒有提莫夫對你的信任,我們的很多工作都沒辦法順利開展。”
李牧野道:“如果不是這樣,我也沒可能虎口拔牙,在陳淼嘴里把金源正何撈出來。”
楚秦川道:“陳淼這么多年還從沒吃過這樣的虧,作為你曾經的半個老師,我必須提醒你一句,激怒她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女人無論多聰明,總是會在某一點上失去自控力,她一旦瘋起來,對你來說后果會很可怕。”
李牧野道:“所以我才要不停的提升自我。”
楚秦川道:“人力有盡時,你必須承認一個事實,就是你目前的實力還遠不足以跟她抗衡。”
李牧野道:“您是來勸我再接受她招安的?”
楚秦川道:“我是來幫你好好活下去的!”
李牧野把手一攤,道:“看來咱們沒什么必要再談下去了。”
楚秦川嘆了口氣,道:“就算你不肯接受招安,也沒必要一直這么跟她作對下去。”
李牧野一樂,道:“看來這位陳二姐又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了?”
楚秦川點點頭,道:“我們計劃在烏克蘭建一座油庫轉運碼頭,位置已經選好了,就在赫爾松。”
李牧野會意道:“你們想進到車臣分一杯羹?”
楚秦川道:“我們沒有那么貪婪,只是想得到一個穩定的購買渠道,現在的問題是國際原油一直在漲價,聯邦政府囤積居奇不肯出售給我們,這就直接導致我們那邊新修油庫計劃擱淺,連帶反應是許多前期準備工作都成了無用功。”
李牧野何等精明,立即意識到這事兒給陳淼構成了極大困惑。轉而往深處想,楚老師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就是希望自己動用在車臣的人脈,借著跟幾大新貴家族的關系,幫她找到一條穩定的輸油渠道,確保她的計劃沒有不當之處。
“這事兒很難辦,涉及到車臣地區的事情都非常敏感,我得考慮考慮。”李牧野沉吟著說道:“也不是說就不能辦,但是凡事都得講究代價。”
楚秦川心中暗罵小混蛋,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老人家。嘴上卻道:“這件事的確很難辦,你提些條件也是應當的。”
李牧野道:“不是提條件,而是要看陳淼的態度,這事兒不是我不給您面子,而是她在國內做的那些小動作讓我沒辦法再給她盟友的待遇,再多的話我就不說了。”
楚秦川道:“你不要把這件事想的有多嚴重,以陳淼過往的資歷,這個黑鍋她還是背得起的,在我看來,這事兒對你而言是個改善關系的機會,你不應該用這種強硬的方式跟她較勁。”
李牧野一笑,忽然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后面還有半句是什么來著?”
話不投機半句多。楚秦川無奈的點點頭,道:“看來我今天就不該來對你說這些話。”
李牧野抱拳道:“我得謝謝您,無論我跟陳淼最后如何,您始終是我的良師益友,這邊沒有您撐起局面,我也不會走的那么安心,盡管在有些事情上你我略有差異,但在大方向上我們是一致的。”
楚秦川有些感慨,道:“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你不會永遠二十二歲。”
李牧野道:“我也不會一直迷茫,更不會永遠聽憑別人的擺布。”
“是啊。”楚秦川道:“你現在越來越老練,也越來越有主見,離開這么久,我反而覺得你對牧野集團的掌控力不但沒下降,反而還增強了。”
李牧野道:“我知道您在白鵬身上做了很多工作,看來并沒有得到您想要的結果。”
楚秦川道:“你把私人釀酒的牌照交給他個人去經營,這一點讓我非常意外,這個人心浮氣躁,本來并不具備做大事的能力,但是你卻一再往他身上壓擔子,恩威并施,不但提升了他的上限,還讓他對你死心塌地,本來我們的計劃是…”
“你們有什么計劃我并不關心,或者說我不關心您能告訴的那一部分。”李牧野擺斷老先生的話,道:“陳淼以為從我手里奪走牧野農業的控制權就可以改變我跟聯邦之間的關系,所以才一直讓您在白鵬身上做工作,她卻沒想過一旦她成功了,聯邦政府會接受她來掌控牧野農業嗎?”
李牧野繼續說道:“就目前在莫斯科以及遠東地區,你我雙方合則兩利,分則兩弊,我需要她的渠道為牧野國際貿易提供便利,雅庫特地區也需要來自國內的資金和設備進行深度廣泛的合作,而她更需要的是從戰略的角度出發,來更好的維系這種合作關系,而不應該一味的的想要過河拆橋,河寬水深,她還沒完全過去呢。”
“我會把你的意思帶給她。”楚秦川道:“言盡于此,你…猶豫了一下,終于:小心柳辛斯基。”
李牧野看著他略顯蕭索的背影,想著他剛才的那些話,不禁有些困惑:小心柳辛斯基,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