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燕離雖然企圖使用“零界”,但他發現周圍的空間竟然都被龍之力鎖定,這才知道姬萬峰的修為強橫到了何等地步。
就算是觀山海,神圣領域行列巔峰的存在,也還并不能封鎖空間,因為那是另一個層次的能力。
姬萬峰顯然還達不到另一個層次,但因為修為太過強橫,無意中得到了這個能力,他顯然也還不知道“零界”的存在,全都是誤打誤撞。
這片殘破的園子,幾乎就在半個時辰之前,還十分的輝煌燦爛,是貴人最喜光顧的浪漫之所。
六角的亭子,已被破壞得面目全非,亭子的尖頂,歪斜在一塊石頭上,旁邊是一株矮白楊,燕離就被埋在二者之間的廢墟里。
他全身的骨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劇痛導致了短暫的昏迷,他很快就醒了,卻感覺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
不知道是以為他死了還是不屑追擊,姬萬峰并沒有追過來。
從廢墟掙扎出來,他就看到空中的二人在那里對峙。準確地說,是一人一龍。
金烏真焰已經熄滅了,神龍大陣里的哀嚎也停了下來。此陣想必也已經毀于一旦。
姬萬峰化為龍身之后,本該趁此怒火萬丈之勢大打出手,可現實的情形卻令人意想不到。他只是靜靜地懸浮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張逸楓。
整個空氣里都彌漫著一種冷冽的殺氣。
張逸楓卻別有閑情雅致地在那里調弦。實際上弦音準不準,都并不影響實力的發揮,還有閑暇調音,可見的游刃有余。但他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一個復仇殺人的人。
一個要殺人的人,往往就會變得很卑賤,因為他沒有絕對的把握,所以才會焦急,生怕錯失了任何一個良機。
反觀姬萬峰,龍的形態并不能映照他的內心世界,可他就是給人一種焦躁的感覺。
是因為神龍大陣毀了?還是因為張逸楓的實力比他想象的要強不少?
“這么多年,你一直在利用我,并且自以為非常了解我。但有一件事你卻不知道。”張逸楓調好了弦,就開始輕輕地撫起來。他的音樂很優雅,就好像他這個人,他就算動怒,也別有一股子優雅的風采,那是天生的,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矜貴,這是任何人無論用何種辦法都模仿不來的。
“什么事?”姬萬峰沉悶地道。他感覺到胸口憋著一口氣,無論怎么努力也宣泄不出來。
“我還從來沒有全力出手過。”張逸楓說的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無疑也很清晰,想聽不清楚都很難。因為他知道他的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會像刀一樣刻在姬萬峰的心上。
姬萬峰的龍睛發生了變化,似乎連顏色也變了,“所以你已有了絕對的把握,所以你一點也不著急?”
張逸楓沒有回答,但他的音樂無疑承認了這一點。
姬萬峰道:“那你要什么時候出手?”
“你出手的時候。”張逸楓道。
“若我不出手呢?”姬萬峰道。
“你不可能不出手,你會出手的。”張逸楓道。
“復仇的人又不是我!”姬萬峰怒吼道。
“因為你知道,這次如果不出手,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擊敗我了。”張逸楓悠然地說。
姬萬峰全身的龍鱗的豎起來,他還沒有出手,可是他也知道,他遲早是會出手的。
身體是沸騰的,因為燃起了火焰;血液卻是冰冷的。他忍不住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張逸楓的情景。
那時候,他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凡人,被選中成了離恨天的雜役底子。他每一次看到張逸楓,都會被他身上的光芒刺傷眼睛,而且會想起他的卑賤的童年。
——大雨滂沱,追罵聲已在耳邊。
——他被踹倒在泥濘里。
——因為只要他看中的東西,就會忍不住想要得到。他偷了一家武館武師的帽子,他總覺得那帽子戴上去會很威風,仿佛自己也成了一號人物。
——帽子早就掉了,可是那武師還不放過他,追上他之后,就找來一輛囚車,把他脫光了鎖在里面,一面沿街游行辱罵,一面拿鞭子抽他。
人們冷漠厭惡的眼神與鞭子抽在身上的疼痛,產生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刺激和痛苦。
現在,他成為神龍大帝已經很多年了,那種刺激和痛苦他久已沒有感受過,可是在這個人的面前,他雖已化身為龍,卻仍與當年被鎖在囚車里一樣,對方的話語就好像鞭子,奇異而高雅的音樂,又好像那些厭惡嘲諷的眼神,命運的大手就好像根本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
“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恨你!”
姬萬峰說完這句話,身上的龍鱗就一片一片裂開,龍血向四面激射。
因為他出手了,天地間就響起了一個不可能會出現的音樂。
燕離仿佛聽見了,又仿佛沒有聽見,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注解的感受,如同將這世間所有的神通都融匯成一爐,變成了一種絕無僅有的大恐怖。
這樂曲超越了時間、空間,以波瀾壯闊的手法演繹了史詩般的旋律。
可是,它終將以悲劇落幕,因為復仇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但是不管怎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前進。
燕盟大勝,作為主導燕盟的領頭羊——離恨天卻全軍覆沒。
兩個時辰后,燕離來到稷下學宮一幢華美的樓閣外。
黃少羽向他抱了抱拳,“姬萬峰一死,殘黨就都跑了,奉天教徒眼看無利可圖,也溜了個精光。”
“秋雨呢?”燕離道。
“我的人一直在追蹤,不管怎樣,他是我弟弟…”黃少羽痛苦地閉上眼睛,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他說什么也會阻止。
燕離沒有說話,復仇是一種選擇,選擇就要承載由此帶來的后果,這是每個人都應有的自覺。
黃少羽收拾情緒,道:“據那幾個大臣的口供,《廣微經》應該就在稷下學宮,居這別苑的叫班固,他一定知道《廣微經》的下落,我的人一直盯著他,他跑不掉的。”
“我進去,守住門口。”燕離大踏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