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韓天子的(身shēn)份,他不需要做出什么夸張的表(情qíng)來,只這么輕輕一瞥,便將挑釁之意完全傳達,他相信燕離一定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殺死一個人,必先擊潰他的心志。
燕離明白了,但他很快轉目,投到了被五花大綁的杜紫琪的(身shēn)上。
她看到燕離,死灰一樣的美眸里,登時激起了一點希望之光。
在她(身shēn)邊的一個美婦,雖覺察不到真力的流轉,卻可輕易感覺到她的即將發出的致命一擊。
只因蕭玉馨將曹子固三人重重摔在地上,這才打斷了她。
她望著自己的妹妹,“本座需要一個解釋。”只一句話,燕離便猜到了她的(身shēn)份。
蕭玉馨道:“這幾人便是藏劍峰的弟子,現在,只要問問我(身shēn)后這個人,如果他不是來求親的,便都是登徒子,我以為不如一起處決了吧。”
蕭玉妍的目光緩緩地落到了燕離(身shēn)上,臉上漸漸地浮出輕蔑和鄙薄的神(情qíng)來,“你就是燕離?”
“我是燕離。”燕離把自己的名字咬得略重。
蕭玉妍的心思何等剔透,便冷笑起來,道:“聽說你跟小韓一樣,也是來向我家采薇求親的?”
蕭玉馨的冷厲的目光緊緊地鎖住燕離,威脅之意不言而明。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一起轉到燕離臉上,雖然答案不問自明,在他們心中,都有著一份理所當然,以為顧采薇那樣的條件,這世上絕沒有男人不喜歡。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燕離緩緩擺出一個吃驚的表(情qíng):“難道采薇沒有告訴過前輩?”
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他已經跟顧采薇商量過求親的事了?要顧采薇來告訴,那么這倆人的關系究竟發展到什么地步了?
蕭玉妍的心中五味雜陳,突然厲聲道:“不,不可以,本座絕不答應,她的爐鼎,必須是當世最強新秀,你是誰,你憑什么…”
(身shēn)為蓮花座的掌教,她的反應實在有點激動,燕離更加吃驚地道:“前輩在說什么?采薇一定還沒告訴您吧,不如讓我復述一遍,其實我這趟來,是跟蓮花座談買賣的。”
眾人心中還未消化,原本被掀起的風浪就戛然而止,園子里一片死寂。
“燕離你好大膽!”蕭玉馨俏臉一變,目光凌厲,“姐姐,既然他不是來求親的,便讓我先處決了這些登徒子!”說罷就要動手。
“慢著。”蕭玉妍又恢復了一派掌教的從容,目光森然,“小子,你說你是來談買賣的,就是說,月貞不止騙了本座一次?”
柳月貞無力地跪倒在地,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蕭玉妍并沒有急著清算,只盯住燕離道:“小子,本座最討厭騙子,你莫不是怕了小韓,才臨時改口的吧?”
“小韓?”燕離迷糊地道。
“是我,韓天子。”韓天子淡淡地接了過來。
“原來你叫小韓啊。”燕離笑瞇瞇地道,“幸會幸會,久仰久仰。”
“閉嘴!”一個道庭弟子怒喝道,“那是長輩對我大師兄的專用稱謂,何時輪到你一個小癟三叫了?”
燕離聳肩道:“我不叫便是,你又何必生那么大氣。”
曹子固雖被捆綁得結實,卻不改輕狂本(性性),咧嘴道:“燕師弟,你可不知道,道庭最是注重稱呼了,譬如這位大老爺,像我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啊,只能稱其為‘閻浮世界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北斗第一宮首席大弟子’。”
“還得加上‘大人’。”黃承彥樂不可支,渾然不覺命懸一線。
羅方朔(欲yù)哭無淚,心想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qíng)開玩笑。
那弟子氣得渾(身shēn)發抖,突然靈機一動,厲笑道:“啊,我倒是忘了,來時在山門外,這位姓曹的說著什么‘顧采薇要嫁的人是我燕師弟’之類的話,現在在山主面前,便不敢承認來求親了,這么樣看來,藏劍峰弟子連一點擔當都沒有,如此的沒骨氣,難怪沒落如斯。”
“喲呵,你這鷹犬倒是牙尖嘴利,”曹子固冷冷地看過去,“信不信我把你塞回娘肚子里重生一遍啊?”
“他們敢承認嗎?大師兄稍微一出手,就把他們打回原形了。”另一個道庭弟子鄙夷道。
曹子固眼珠子一轉,他雖不知燕離為何要否認,但這時候自然要無條件支持,便嗤笑道:“有什么不敢承認的,我只說了那句話,卻沒有說我燕師弟是來求親的,他為什么非要現在求不可,過幾天不行嗎?”
“夠了!都給本座把嘴閉上!”
蕭玉妍聽得頭昏腦漲,但聽這意思,那小子跟小韓打過一場之后,居然看起來不像受傷的樣子,莫非有點門道?
“你。”她指著燕離。
“我?”燕離道。
“你說你是來找蓮花座談買賣的,談什么買賣?”她語聲不善地道,“若你敢瞎編亂造,休怪本座對你不客氣!”
“破虛梭。”燕離道。
“破虛梭?”蕭玉妍蹙眉。蓮花座得到破虛梭的事,一直是個秘密,她還不想公開。
韓天子目光微閃。
燕離接著道:“采薇沒跟前輩說么,我的手下已經破解了破虛梭的原理構造,目前已可自產船只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那破虛梭一直被人界第一大幫所把控,從來未曾流露出來,此人卻在說什么破解了破虛梭的秘密,難道劍庭都辦不到的事,他區區一個藏劍峰弟子倒辦到了?真個天方夜譚。
燕離不顧他們反應,只續道:“我們愿意以低于漕幫一成的價格,向蓮花座提供同等品質的航船。”
“一成頂什么用?”蕭玉馨冷冷道。
“那就是談不成了?”燕離輕咳一聲,走過去扶起三位同門,“既然如此,晚輩便同三位師兄先走一步了。”
眾人呆呆地看著他,一下子倒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干什么的了。
“慢著!”蕭玉馨素手微抬,便有百十道紅綾選成尖刺,從四面八方對準燕離,“當世惟有漕幫掌握了破虛梭,你敢在蓮花座信口雌黃,本座便替蘇小劍教訓教訓你們!”
燕離心中斗升警兆,這哪里是教訓啊,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連忙朝旁邊躲避。見燕離躲掉,蕭玉馨便將矛頭轉向曹子固三人。
“師弟救命啊!”羅方朔嚇得面無人色。
“住手!”燕離咬牙喝道。
“怎么?”蕭玉馨冷冷看過去,只消他再說出一句不肯妥協的話,就將這三個(淫吟)賊刺死。
燕離始終強忍的怒火終于爆發開來,“你們,根本不配做她的長輩,也根本不配做她的同門!”
“你說什么?”蕭玉馨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這人莫不是瘋了,到這境地,還不肯乖乖妥協說上一句‘服軟’的話。她卻不知道,燕離最厭惡的便是威脅,他不想做的事,便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是不成的。
燕離指著她怒道:“我說的就是你,你有沒有想過顧采薇的感受?你(身shēn)為她的師叔,有沒有哪怕一點點,去探究她的內心?”
“我…”蕭玉馨一下子被問懵了。
“還有你!”燕離又指向跪在地上的杜紫琪,不無諷刺道,“你以為你這么做,她就會開心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在這里,她將懷抱歉疚和傷痛,終(身shēn)無法釋懷!”
杜紫琪渾(身shēn)一震,不(禁jìn)落下淚來,“我,我沒想過…”
“你!”燕離又指了柳月貞,“年歲不小了吧,看著成熟穩重,可是居然縱容她胡鬧,你就沒有考慮過蕭山主會因此大發雷霆?”
柳月貞面色蒼白,低下頭去。
“還有蕭山主!”燕離又望向蕭玉妍,當然,沒敢用手指。
“本座怎么了?”蕭玉妍冷冷道。
燕離硬頂著無形壓力,道:“你不也從來沒考慮過她的感受么?你這個做師傅的,知不知道她的興趣(愛ài)好是什么?知道她喜歡什么樣的男人嗎?知道她對于(愛ài)是怎樣定義的嗎?”
“她自少離家,(身shēn)邊沒有一個親人。”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來,“她把你們當做了親人一樣看待,可是你們又為她做過什么了?”
“黃口小兒!”蕭玉妍厲聲叫起來,隨手拂出去,便發出一道氣勁將燕離擊飛出去。
“燕師弟!”曹子固三人驚呼。
她冷幽幽地盯住燕離,“本座教她養她,給予她無上尊榮!你又為她做過什么,還教訓起本座來了!”
燕離將一口血強行咽回去,低聲道:“前輩給的,未必是她想要的。”他在平常,是絕不會管這閑事的,更何況去指責對方的長輩同門,這本來就是一件很出格的事。但在看過了那個盒子之后,結合他所了解的,那個總是把笑容掛在臉上的女子,實在使他心疼極了。
“蘇小劍真是好樣的,教出了這么一個‘優秀’的弟子,連本座也敢教訓。”蕭玉妍抬起手來,五指間有可怕的氣機勾連,漸漸形成一團明黃色的神光。“你這么‘優秀’,若是死了,他定會找本座拼命的吧。”
她已是憤怒到了極點,說完這一番話,厲笑一聲,掌中神光便打向燕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