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已經是第三天的辰時。
燕離排著長龍,與眾考生依次進入考場。
這兩天他除了療傷讀書以外,還做了一件事。
當然,具體上并不是他在做。足足用了兩天的時間,收集了關于火風上人朱融的所能收集的所有(情qíng)報。
火風上人朱融是仙界九大道統之一五行院的法護,法護是守護道統的最高職位,在門中幾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修為已到了超凡脫俗的境界。
朱融這個人一向以公正嚴明著稱,這也是他會被選來批閱試卷的緣故。
腦中轉著朱融的(情qíng)報,不覺已排到了他,報上名字,呈交文書,他被一個小吏領著進入考場,來到(殿diàn)內一個封閉的小隔間,擺著矮幾和軟榻。
那小吏淡漠地道:“考試時間為三個時辰,三個時辰之后,無論寫沒寫完都要交卷,否則以白卷計較。期間不得發出喧嘩,不得走出考間,不得動用真氣,否則后果自負!”
小吏說罷自去。
燕離閉門落座,不多時就有一道金光落下來,罩住了整個隔間。
這金光一落下來,就像被很多雙眼睛盯住一樣,讓他有些不自在。原本還能聽到的嘈雜聲,也跟著消失不見,就像進入了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顯然也是為了杜絕舞弊。
他在軟榻上坐了片刻,那金光又一動,投下來四個大字,寫道:上善若水。
他心中一凜,立刻明白過來,這便是此次論述的試題了。
矮幾上筆墨紙硯齊全,他攤開一張白紙,拿筆蘸了點墨,在紙上書寫出“上善若水”四個字,然后仔細端詳著。
圣朝負責出試題,這個試題非常難做,不像“立天子”、“圣人罔而不立”、“修業”等等,具有非常明確的指向。
燕離用了半個時辰來構思,然后重鋪了一張紙,寫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局善地、心善淵、與善仁…
他近來讀了不少書,(胸胸)中已頗有墨水,洋洋灑灑數百字,只用了半個時辰便一氣呵成。
寫完之后放下筆,一個字一個字校對,確保沒有錯別字,然后才通讀一遍,自覺引經據典已到了極高的境界,頗覺滿意。
他坐在隔間老大不自在,規矩又沒有說不能提前交卷,在白紙上題了名字,便(欲yù)起(身shēn),這個時候腦中忽然一閃,慢慢的又坐了下來。
重將試卷讀了一遍,一面在腦中思考著朱融此人。
據說朱融多年前也當過一次批閱官,那次很多被批改的試卷都有一個統一的評語,那就是:重論述而輕修行。
那些文章在當時看來已屬華章,卻無一例外被判了劣等而落榜。為此,道統與圣朝還起過一次沖突,引發了不小的風波。
有此前車之鑒,他立刻出了一(身shēn)的冷汗,毫不猶豫地將之揉成了紙團,丟到了一邊去。
立題不明確,很難找到中心思想。
這就算了,還要以修行為重,確實很不容易。
燕離不得不繼續冥思苦想。
這次苦想持續了一個時辰,始終找不到一個可以破題的關鍵。他的注意力漸漸分散,只覺頭疼(欲yù)裂,厭煩與惱火漸漸在(胸胸)中堆積。
修行論述不像正統的科考。
在神州大地他也考過一次,那次成績雖不佳,卻也算是勉強過關。更重要的是,他寫的那篇文章并不費腦筋,因為“科考”是有典范可循的,一筆一劃都自有規矩,按著那規矩,循了典范,破題就很容易了。
這次大考以修行論述為主,又出了個曖昧難明的試題,破題尚且不易,想到還要過朱融那一關,他就頭痛不已。
眼看三個時辰漸漸被消耗,他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做了幾個深呼吸,他讓(身shēn)體放松下來,雙手向后撐住(身shēn)體,半抬頭仰望著頭頂上的金光。
金光好像是天花板上投下來的,應該是某種符箓。
相信他現在所有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考官的眼皮底下。
望著金光發了一會兒呆,他忽然睜大眼睛,只見形成罩子般的金光是由一層一層流轉不休的類似液體的東西形成的,它也是在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
這個世上當然不止是武道修真的變化。
變化本(身shēn)就是一個“道”的體現。
他的(胸胸)中忽然被一種感動充盈,有一種特殊的靈感,在漸漸地交織著。
煩躁的(情qíng)緒漸漸地被消除,像是潤物無聲的(春chūn)風拂過心田,枯萎的花草被注入了新的生機,使之逐漸有了勃勃盎然的勢頭。
但是忽然戛然而止,因為這時候從外頭傳來一個輕微的鈴響,就好像考試時間到了的那種催魂聲。
它也確實是考試時間到了的催魂聲,但燕離的時間還沒到。
他很快想到了緣故,由于考生太多,只能按批次進入考場,應當是前一批次的考生時間到了。
(胸胸)中又被煩躁填滿,至此時間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個時辰了。
他只好重新盯住金光,試圖找回那種感覺。
符箓的神奇就在于,無論你對它了解了多少,都總還是能感覺到它的高深莫測。
金光的流轉,盯得久了,便仿佛進入另一個層次分明的時空。
在那里仿佛又感受到了別樣的生機。
“叮——”
那催魂的鐘鈴驟然間響起來,燕離猛地睜開眼睛,險些破口大罵起來。
如果不是不能喧嘩,他定然已經把考官罵了個狗血淋頭。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然心里一動,抬頭冷冷地望向金光。他實在不相信那些聲音是不小心傳進來的,如果有人故意擾亂他的話,事(情qíng)就有點麻煩了。
時間已經不多了。
修行者也是人,只要是人,總不免被一些外在的因素所影響。
燕離較為擅長調整自己的(情qíng)緒,所以當他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一個惡意的壓迫后,便有了與之對抗的心思。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你在不知(情qíng)的前提下,可能會莫名其妙被牽扯住精神,但你一旦有了戒備,就好像在心上豎了一道墻,結果就完全不同了。
僅這半刻鐘內,就有三次怪響發生,卻絲毫不能影響他。
漸漸的,他又重新抓住了那一絲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