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境。
過了午時,大地就一片黑暗,天空中只有寥落的幾顆星,寒潮準時光臨,使得整個巨鹿境被裹在一層冰霧里,即使穿幾件厚棉衣,都不能完全阻隔的刺骨的寒風,來回地肆虐著這個被詛咒之地,平添幾分凄冷之意。
寡婦村的寡婦們不得不停下農活,開始刷鍋洗菜,準備起了晚膳。孩子們在籬笆內追逐嬉戲,村中唯一一條大黃狗,正興奮地圍著小主人們歡跳。
“玥兒姐,冰糖葫蘆是什么滋味的?”一眾孩子正追逐一個球,用竹子編成的,可以踢也可以丟,宋小憐接住球,突然像似想起什么,好奇地問道。
玥兒在村中呆了數天,盡管是這么個(陰陰)沉暗冷的地方,依然喚醒了她那沉郁已久的童真。如今儼然是個孩子王,只因村中最大的男孩都是她的手下敗將。
“又甜又酸,咬一口呀,從嘴里甜到心里,又從心里酸到嘴里,改天我請你們吃。”玥兒笑得很開心。
“好呀好呀…”眾孩高興地拍起了手,宋小憐卻低聲道,“玥兒姐,我想去北唐看煙花。”
“包在我(身shēn)上啦!”玥兒拍著小(胸胸)脯大包大攬。
“玥兒姐對我們真好。”一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臉上掛著兩條鼻涕,咧著缺了幾顆門牙的嘴,嘿嘿地傻笑著。
玥兒忽然瞥見姬紙鳶坐在井邊,玉足一勾,將宋小憐手中的球勾起踢飛:“你們去玩吧,我要去找主人啦。”
“嘿嘿,我的啦!”小胖子第一個沖了出去。
“小虎等等我…”宋小憐也追了出去。
玥兒如同風的精靈般,蹦跳著來到姬紙鳶面前:“主人,你怎么啦?”
“沒什么…”姬紙鳶輕輕地將袖子拉出來,遮住手掌。
玥兒洞若觀火,又將她的袖子拉開,把她的手掌扳開,露出掌心的那道傷痕來,不(禁jìn)尖叫道:“主人又在想那個混蛋了!”
“沒有。”姬紙鳶重又握起,卷下袖子,站起來走到了籬笆邊一棵老槐下。夜風吹拂而過,干枯的老槐如同張牙舞爪的妖魔,樹下飄飄的衣帶,勾勒出一個單薄凄楚的(身shēn)影。
玥兒鼻頭一酸,忍不住從背后抱住她:“主人,你生玥兒氣了嗎?”
“沒有。”姬紙鳶搖了搖螓。
玥兒喃喃地道:“主人,你不要再想他了,有玥兒在你(身shēn)邊還不夠嗎。玥兒會一直保護主人,不會背叛,沒有欺騙。你要相信玥兒,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后悔的。”
“嗯。”姬紙鳶道。
玥兒繞過后背,從前面探出腦袋,仰望著姬紙鳶的臉:“主人一點也不喜歡玥兒,回答得這樣敷衍。”
姬紙鳶無可奈何地一笑,輕撫她的小臉,并替她攏了攏鬢發:“勢不可去盡,話不可說盡。等待在未來之途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肯定是與和平,善良,正義完全無關的東西。但是,只要有玥兒在(身shēn)邊,我就無所畏懼。”
“主人!”玥兒感動得哭出聲來,“玥兒也是,只要主人在(身shēn)邊,玥兒什么都不怕…”
姬紙鳶神色溫柔,輕撫著她的秀發。
哭了片刻,玥兒忽然道:“主人,聽宋大嬸說,北唐火焰城的煙花天下無雙,小憐吵著要去看呢,咱們去看看吧,主人順便散散心。”
“是你自己想看吧。”姬紙鳶道。
“主人,咱們就去一次嘛。”玥兒拉住姬紙鳶的手撒(嬌交)道。
“那就去吧。”
姬紙鳶剛說完,突然神色一變,轉(身shēn)向村子入口望去。
一個男孩跑到了籬笆門下去撿球,那個球卻突然被一只(裸luǒ)著小腿肚的腳給踩扁。
“不好意思小朋友,”那條腿的主人低頭看了看小男孩,面色溫和地道,“把你的球給踩壞了。”
這是一個長得奇高且瘦的人,像一根竹竿,可能找不到適合他尺寸的衣服,他的手腳都露出一大截來。
“球,球球壞了…”小男孩懂得什么,一看球被踩扁,嘴跟著一扁,就嚎啕大哭起來。
“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那人前一刻還和顏悅色,下一刻便猙獰如惡鬼,“你為什么還是不肯原諒我?去死吧!”
說完飛起一腳,小男孩先是向后倒飛回去,然后的他的小腦袋就好像西瓜一樣炸了開來。
“孩子,我的孩子…”一個寡婦失聲尖叫,三五步沖上去,接住了無頭尸體,顫抖著撲倒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在這么樣個地方,孩子幾乎是她們最大的精神寄托。
姬紙鳶(身shēn)周的溫度斗然下降,她的檀口微微地張了張,沒能叫出小男孩的名字。
那人又變得和顏悅色起來,輕輕地問道:“誰是姬紙鳶?”
姬紙鳶緩緩地走了過去,所過處的虛空,似乎都變得透明了一樣,于是黑暗就更深了。
“你就是那個連續殺了巨鹿境三十多個高手的姬紙鳶?”那人微微瞇起眼睛,“烏山盜魁首殺人魔展翼,展翼之弟展坤,勾爺陸鵬,水匪屠霸,獨行客崔俊,燕子堡十二飛鷹,還有十幾個成名殺手,就連瞎子張三都死在你手下。但是對我四腳龍賀山來說,這都不算什么,我曾經一夜屠殺了兩個門派,龍皇府神捕孤鷹都沒能抓住我…”
他說了很多的話,姬紙鳶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她的腳步并沒有因為他說話而停下來。
所以那個自稱四腳龍賀山的人突然住了口,臉色漲得通紅,仿佛承受了莫名的巨壓:“你…”
姬紙鳶面無表(情qíng)地抬手。
喀嚓!
只聽得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賀山那長竹竿似的雙腳腳骨因為承受不住巨壓齊齊斷了開來,但是他的(身shēn)形卻在某個無形的力量下豎立著,并且以斷處著地,還在不斷地將他往下按。
“住,住手…”賀山從喉嚨里擠出一點聲音,“我是…代我主人…來…”
“紙鳶姑娘,還請手下留(情qíng),賀山早年雖為惡,如今歸在我花某人帳下,已然棄惡從善,何不網開一面呢?”
在“喀喀喀”的脆響聲中,突然有個溫柔又多(情qíng)的嗓音傳了進來。
就見得四個白衣少女,健步如飛地抬著一頂轎子進了寡婦村。
轎子上坐了一個白衣如雪,面容俊美的青年。他一進來,周圍那無形的力場就消弭于無形,賀山恢復自由的一瞬間,便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那青年不理,“啪”的展開一柄折扇,狀似風流地扇著,微笑道:“在下花玉樓,巨鹿城的朋友都稱我為花公子,城主夜星凡是在下好友,平生最喜歡交朋友,尤其是紙鳶姑娘這樣的美人,不如…”
他的話還沒說完,姬紙鳶已經拿出一柄傘。她的傘當然是雨鈴霖,傘一出,真名便顯化,難以計數的桃花從虛空顯現,紛飛舞動著。
慘叫戛然而止,因為那恐怖的力場,瞬間就將他壓成碎(肉肉)。
那自稱花玉樓的青年(身shēn)下轎子“啪嗒”的粉碎,他猝不及防地坐倒在地,形容狼狽,臉色蒼白:“紙鳶姑娘,你我無冤無仇,何必…住手,快住手…啊…住手…啊…”
他那俊美的臉扭曲變形,最后時刻難以置信地吐出三個字,“雨…鈴…霖…”話音方落,“嘭”的一聲,血(肉肉)四濺。
神奇的是,那四個白衣少女一點事也沒有,只不過被血沫濺了一(身shēn)。更神奇的是,從始至終,她們臉上的表(情qíng)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就好像缺少靈魂的人偶。
龍皇境。
燕朝陽背著一個包裹,站在半山廬的門口。
“師哥,我們先去哪里好呢?”穿著道服的少年也背著個包裹走出來。
李邕第二天就離開了,他要先搞清楚這是個什么地方,再決定如何行動。
巧的是,半山廬以釀酒之術聞名于世,閻浮世界最大的酒坊,便屬于半山廬。燕朝陽選擇留下來。他對釀酒極有興趣,深得半山廬的主人,也就是八鈞山人的器重,二人很快就師徒相稱。
當然,八鈞山人只教他釀酒,在修行上面,他也是個門外漢,還不如他另外一個徒弟。
另一個徒弟,也就是穿道服的少年,長得跟女孩子一樣秀氣,卻是個正兒八經的修真境,名叫諸葛小山。
“不懂。”燕朝陽搖了搖頭。
諸葛小山靦腆地道:“師哥,真是抱歉,你才來沒兩天,就要你護送我下山歷練。”
“找人。”燕朝陽道。
諸葛小山知道他的意思是“順便找人”,他的眼睛極有靈氣,透著智慧的光芒,但終究還是小孩子心(性性),眼珠子一轉,狡黠地道:“師哥,北唐煙花獨步天下,聽說煙火節就在元宵,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不如先去北唐吧。”
“可以。”燕朝陽道。
諸葛小山頓時暗暗雀躍,不過很快就控制住了(情qíng)緒,笑著說:“師哥去找什么人?”
“弟弟。”燕朝陽道。
“師哥還有弟弟呀?”諸葛小山歪著頭道,“嗯,一定是個跟師哥一樣沉穩可靠的人,我們會不會成為好朋友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