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誰,沒見過…”
“他能跟魯大師相提并論?”
“反正沒希望了,大概也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態上臺的。”
“但是他好面熟…”
客里頭,賭客也不少。燕離與張志雄那一場對決,把他的事跡傳到了永陵更深的地方。
“他是燕離!書院新晉前十的高手啊!”很快有人認出他來。
“他不是修行者么?哪來時間練習琴藝?”
燕離神 淡然,坐下調弦。他語調清幽,臺下看客不由自主安靜下來,聽著他說話。
“與人論,蟲蟻之卑微,不過動念可毀…”
尾音“毀”字落下,恰好彈響第一個音。
“與權貴論,庶民之卑微,不過翻掌可滅…”
他的聲音,隨曲調的起首,逐漸融入琴聲里。曲調的起首十分短小,只有主、屬兩個音,但他的話語,卻恰好與琴聲共鳴,婉轉而余音不絕。這曲調常聽的人絕不會陌生,正是《醉漁唱晚》。
“與天地論,權貴之卑微,不過夢幻泡影…”
在場不乏三教九流之輩,工商農皆有,階級的明朗化,引起了他們的共鳴。
只因世事確實如此罷了。
接下來是吟唱 的樂句,他們品味雖然不高,但從技法上,發覺燕離的手法嫻熟,并不弱于魯崔徹。
一些抱著輕視或看笑話態度的人,不由得側耳傾聽。
漸進的短小樂句,使得眾人逐漸沉浸,眼前仿佛出現暮色蒼茫之下,喝醉的漁翁哼唱漁歌的 此刻眾人心底沒有觸動,只覺好玩而已。但此境玄妙無方,倒越發被燕離吸引。
“他人口中所謂的卑微,不過是以強欺弱產生的優越感。我們都是人,都靠父母生養,在我們出生的時候,都有著純潔健全高貴的靈魂。人不存在高低貴 ,真正尊貴的人,只需在這濁世上留下只言片語,便能完全展露他那尊貴的靈魂,使人肅然起敬。”
曲調忽地移高四度,燕離抬頭環視一眼,輕聲道:“在此獻上前賢遺作《定風波》,以示在下敬意。”
樂句驀然增幅。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燕離的神態驀然一變,變得蒼茫悠遠,好似蘊含著莫名 懷;聲音一掃冷淡,變得曠達豪放,配著樂句,好似把自己當成了那醉漁。
閣樓里,衛鈞帶來的老先生心神受到震動,不由睜大眼睛看燕離。
穿林打葉四字形象地描繪出雨天的野外,詞人沒帶雨具,由于心境的不同,所以有了下一句的點睛之筆。
如是常人,定急著奔走,尋找避雨的地方。第一句,便將詞人的曠達心境點露出來。
與《醉漁唱晚》可謂異曲同工之妙。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樂句再度增幅,這時又加入了“切分節奏”,以形象地勾畫出步伐踉蹌的醉漁神態。
“一蓑煙雨任平生。”
詞到這里,已全完表現出詞人曠達超脫的就算是無點墨的人,眼前也浮現出一個醉漁穿著蓑衣,居無定所,風里來雨里去,面對坎坷人生路,依然無拘無束的灑脫姿態。如此 景,再捫心問自己,是否能做到這一點?
魯崔徹表達出來的憂國憂民的 懷雖然偉大,但只是讓人欽佩;而燕離的這首詞,卻發人深省,引人深思。
意境高下立判。
“料峭 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曲調到這里,主題再次變奏,樂句的擴充和重述,不斷強調切分音,并以固定低音陪襯旋律,使得音樂 緒高漲,有種雨過天晴、天無絕人之路的意味。
這豈不正是詞人在坎坷人生中力求解脫之道的結果?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燕離緩緩收聲,神色也逐漸恢復冷淡。
但琴曲并沒有演奏完,曲調終于第四段,以“人影婆娑,歌聲斷續”的手法,漸漸落入低谷。
眾人心懷悵然,各各若有所思,演奏已經結束,整個彩云坊卻依然安靜得針落可聞。
燕離起 ,也不問結果,自顧自走下高臺。
人群自發地涌向兩側,為他排出一個長長的甬道。
燕離便從這甬道一直往外走。
這時那個白衣蒙面女子追著出來,“先生,先生留步,我家小姐想與您見上一面。”
燕離頭也不回,擺手道:“就說我已有家室,不便相見。”
眾人不由目瞪口呆。別人為與魚幼薇見上一面,連武神府二公子和司徒府少爺都爭得頭破血流,這位爺卻好似不屑一顧的樣子。
這時候,在眾人眼中,與瀟灑揮手離去的燕離相比,爭著與魚幼薇見面的王元慶三人頓時變得卑微起來。
也從側面印證了一回尊卑貴 王元慶自然也察覺到了,不由得臉色鐵青。
不管他如何憤怒,也無需魚幼薇表態,從現場看客的反應就能知道,到底是誰拿下了這一場。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連海長今便被請去。
王元慶雖然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他回到武神府,在屋中亂砸了一地發泄后,忽然望見一個聞聲前來收拾的美婢姿色不錯,小腹里正有一股邪火沒處發泄,當即粗暴地拉過她。
美婢不敢反抗,只能含淚任他施為。
“二弟可在?”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大哥王元朗的聲音,王元慶不得已停住動作,將美婢摔在地上,整了整衣衫迎出門去。
“大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外面果然是英氣凜然的王元朗,他瞥見屋中凌亂,淡淡呵斥道:“怎么又亂發脾氣?我在宮中當值,父親又常年在外,家中只有你在,你要學得穩重一點,不然只會給武神府丟臉。”
王元慶對這個大哥還是有點畏懼的,道:“沒什么,就是被一個 民給壞了好事。”
王元朗帶著王元慶來到宅中隔音密室,才道明來意:“我這次回來,是事 要交付給你。”
王元慶精神一震,道:“大哥盡管開口便是。”
王元朗道:“明天內考第二場,我要你進去殺兩個人。”
“什么人值得大哥專程跑這一趟?”王元慶奇道。
王元朗冷然道:“一個是馬關山,他在軍部的影響力越來越大,絕不能讓他威脅到父親的地位,所以他必須死。”
王元慶沉吟道:“馬關山的狂刀訣不容小覷,不過有魯天肅幫忙,殺他不難。”
王元朗道:“魯天肅是中書侍郎魯全書的兒子,這個魯全書心機深沉,是李伯庸的忠實走狗,我看他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你要小心。”
王元慶道:“大哥放心,我也并不全然信任他。對了,還有一人是誰?”
王元朗目光森然,道:“他叫燕離,你應該不陌生。”
王元慶不由得睜大眼睛,道:“原來是那個 民?他怎么惹的大哥?”
王元朗冷冷道:“我懷疑他三番兩次設局接近圣上,所圖不小。”
王元慶知道自家大哥很久以前就把圣上當成自己 臠,只要有人意圖染指,他就會張開獠牙,把那人撕得粉碎。
“可是,我記得那 民沒有學點,進不了第二場。”
“你消息落伍了!”王元朗冷冷道,“你設局抓他,他故意讓你毒打一頓,以此引起圣上同 ,不但與她關系更近一步,帶他游覽皇宮,更下令太醫院替他治療傷勢。”
“什么?”王元慶怔怔道,“不是沈流云求,才救走了那 民么?”
王元朗火氣不小,道:“你們在牢里把他殺了,一了百了,難道圣上還會為了一個學生與武神府離心?”
王元慶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只想著折磨燕離,哪料到反被利用。
“哼!還不止如此!”王元朗道,“圣上還特地為他修改了院規,現在即便沒有學點,也能參與內試第二場。”
王元慶臉色鐵青,道:“燕離那個 種,居然敢利用我!”
王元朗忽然冷笑一聲,道:“二弟莫急,這正是他的取死之道。”
“怎么說?”
“圣上修改了院規,正好讓我的手下鉆了空子。這次行動,我會派我手下的精銳去幫你,最弱都是五品,足以讓你在考場里橫行無阻了!”
王元慶大喜,道:“這一招真是妙啊,不愧是大哥!”
“還有,”王元朗從懷中取出一個銀盒,遞給過去道,“這是水晶蟲,我費了很大功夫才從蕭閣買來的保命利器。”
王元慶打開盒蓋,只見盒中靜靜躺著一尾指頭大小的蟲子。它的 體幾乎是透明的,像水晶一樣晶瑩剔透,興許這便是它名字的由來。
水晶蟲還有一個別名,叫吞天蠱,出自十萬大山,只要將元氣注入使其蘇醒,吞天蠱會將修行者吞入腹中,抵御外界的攻擊。
據說真人都無法破壞它的外殼。
王元慶臉現驚喜,“多謝大哥!”
王元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殺人雖是必要的,但你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我們王家勢必要攀上更高的地方,你是我的弟弟,要跟我一起見證。”
王元慶 血激昂,道:“大哥放心,那兩人絕無法活著出來!”